手提木凳之人穿着一身没有衣袖的黑马褂,他见那人走到自己身前,不由分说的就是一凳砸下,一张木凳碎成好几块,散落在被砸倒在地的男子身边,马褂男怒道:“许正,你他娘属狗的?老子追了你三条街,你娘的都能差点跑没影!”
许正蜷缩在地上,两膝靠到了身前,浑身打抖,颤声道:“郑大哥,我不是怕你打我吗。”
马褂男从另一人手中接过木棒,又是一棒敲在许正身上,气愤道:“怕挨打你还给老子跑!老子逮着你不给你打跳起来!”
许正两手护着头,马褂男又是一棒敲下,打的许正直哭喊道:“别打了!郑大哥!别打了!”
马褂男说道:“老子说了要把你打跳起来,你还给老子爬在地上,你不给老子面子,还要老子他娘的不打你!”说完马褂男又是一狠棒敲下。
一直瞧着那边动静的陈松寒问道:“要不要去帮忙,这老婆婆听到了终归不好。”
王淮明回道:“许婆婆耳朵不好用,听不见那边的事情,许正这人你能帮他一次,但他这般命数,免不了他下次还是如此,总难得善报。”
另一边的许正被打后在地上弹了几下,很是艰难地起了身,半弯着腰,站在马褂男身前也不敢出声。
马褂男把木棒交给后面的人,往地上啐了口痰,对许正说道:“你说那三十两银子怎么办,你小子又没钱又敢来赌,赌输了还给老子撒腿就跑,有能耐。怎么说你在我们赌坊输了也有上百两银子,我当你是大老板,今天哥几个追了你一路,茶水钱不找你要了,老子再发个善心!利息也不找你要了,三十两银子什么时候拿来!”
许正唯唯诺诺道:“郑大哥,我要留着钱给我娘买药,一个月行不行?”
马褂男大吼道:“一个月?”许正被这一吼直接吓得坐倒在地,马褂男见着他那担惊受怕的模样一时有些恶心,再说道:“那就一个月,他娘的,老子怎么碰见你这么个主,真是狗屎,晦气的紧,哥几个,跟我喝茶去。”
一行人又随着马褂男往北边走了,许正起身缓缓地走到墙边靠下,抬头左望,见着自己的老母亲在不远处也靠在墙上,当下又在原地站直,拍掉身上的土灰,再把头发捋正,昂首朝着那边走去。
老婆婆看着街对面的那间深宅院子,那是一家私塾,不时就有妇人牵着孩子从里面走出,孩子出门便求着身边的娘亲要买东买西。老婆婆抬起衣领擦了下眼角,继续望着对面,双眼无神。
许正阔步走到那老婆婆身边,那老婆婆却没注意到,许正一下气说道:“娘!不是不让你出来卖这些东西了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在哪磕着碰着怎么办?儿子在外面挣钱,又不能一天都顾着你。”
老婆婆转头看向身边的许正,苍白的脸色一下挂上了喜悦,“儿啊,怎么早就来了!王公子刚刚把我还剩的几苗菜给买了,还给老太婆拿了十文钱,王公子可是个好人啊!”
许正也经常见着王淮明去他娘那里买菜,每次都会多给上几文钱,也当王淮明是个有钱人家的善心公子。
他欲带着老母亲往回走,却见他娘站在原地,在怀中摸来摸去,接着掏出了一把铜钱,硬塞到许正手里,忙说道:“这是这几天娘卖菜挣到的几十文钱,先拿去还给赌场里的那些狗东西,后面的我们娘俩慢慢挣,慢慢还。”
许正看着手中的几十文钱,皱了下眉头,说道:“我哪能要你的钱,儿已经从兖北州来的一个大财主那找到生意了,过不了几天…”
没等许正说完,老婆婆脸上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沿着脸上的沟壑不住地往下蔓延,老婆婆泣道:“儿啊,娘亲老了,不中用了,这几天出来卖菜膝盖总是犯痛,这会已经走不动路了啊!”
老婆婆哭个不止,许正将手中的那些铜钱捏的死紧,咬牙道:“娘,没事,儿子背你。”
许正蹲下身,却不见他娘亲动弹,还在原地哭道:“娘这辈子也没能让你读上书,快死了也没给你筹够娶媳妇的钱,娘走后你该怎么办啊!”
许正只是背身对着他娘亲,半蹲在地上,“娘,我背你。”
两人的身影慢慢也在北边模糊开了,陈松寒望着那个方向,抹了下眼角的泪水。
卫玠长呼出一口气,叹道:“愿世人都有悲天悯人之怀。”
王淮明双眼通明,念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
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