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没讲完,石步岩的鼾声已从卧室传出。()
老朱左手夹着香烟,烟雾氤氲中,是他双手持着的一张泛黄照片。照片里,一袭尉官军装的石步岩骑在高头大马上,雄姿英发、气宇轩昂,绝不似今日的颓唐邋遢模样,他身旁的老朱也远不如现在老气横秋,正牵着马缰,挺立憨笑。
“打那以后,石营长再不理军务,整日只是饮酒作乐。”老朱的声音和他夹烟的手一齐微颤,“他百战成名,在军中已有了声望,郭长官器重,少帅欣赏,就连老帅也知道他这号人物。回来之后,老帅穷则思变,听从了少壮派整兵经武的意见,缺的正是石营长这样的人才。一时间,石营长府上门庭若市,各方拉拢的势力往来不断,都想将他招致麾下。可是…”
“可是他早已心如死灰,任谁来访,也是闭门不见的喽?”郭心阳淡淡问道。
老朱收起照片,喟叹道:“若是不见,倒也罢了。可石营长正自春风得意,遭此大变,性子也狂放起来。任你是军长旅长,任你再礼贤下士的来登门求访,他都是一句话,只要能和他对饮三百杯,要他做啥都可以。这样一来,谁都知道他已不是那个战场上英武决绝,谋略过人的青年才俊,只不过是个酗酒寻欢的废人。他便这样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没过几年,我们和直系又干了一仗,郭长官记着他当年的功绩,又给了他一次带兵的机会。可他好像早已没了慈悲心,打骂士兵的事情屡有发生,只是对我这样的老相识还算客气。他治军虽严的过火,可上阵杀敌却绝不含糊,堂堂一个大营长,每战肯定冲在最前面,杀敌也像是不要命一般。几仗下来,无一败绩,‘赤甲真君石二郎’的名头更响了,我们都以为当年的石营长终于回来了…
“可是好景不长,他残杀俘虏,虐待士兵,险些激起兵变,郭长官也是驭下严苛的主,没等打完仗,便把他换了下来,退到参谋部,当了随军参谋。
“打那以后,石营长再没带过兵,虽埋没了他一身的好本事,倒也因祸得福,没有卷入当年郭长官造反的祸事…”
老朱说到这里,雍澈下意识的看了郭心阳一眼,只见他面无异色,双手却攥成了拳头。
老朱又道:“再后来,少帅大人念着他的种种好处,为他在北大营谋了份虚职,还调侃他应了自己给取得外号,可以如二郎神杨戬一般,听调不听宣…
“他虽凭着累战积功,升到了中校军衔,却再也没有兵权,更没了前程,沦落到了今天这副不死不活的田地。除了我们几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又知道他苦楚的老弟兄们,再也没人真能明白他…”
老朱手中的烟灰未及弹下,已悠悠落在了地板上,烟火烫到了手指,他这才掐灭烟头,长叹一声,重重的瘫在沙发里。
石步岩的故事似乎讲完了,故事的结局是五个年轻人从没想到过的沉重。
沉重的其实不是故事,也不是结局,而是现实。乱世之中的校园,仿佛是世间最后一隅桃花源,任凭源外飘进吹来一丝山岚谷风,都能引起源内人的一阵惊变。
老朱去卧室看了眼睡得正酣的石步岩,随即便和五人告辞,独自走出公寓,走进夜雪。
五人见时间不早,索性便都在秋丛家胡乱睡了,沙发、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成一片。翌日一早,郭心阳提前叫好马车,众人帮着秋丛将行李装好,眼看便要动身,却见身上没了血迹却还带着酒气的石步岩从楼内晃出,摇摇摆摆的也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