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鹍嗯了嗯,又摇了头。不可置否地弓着背,头朝下。他也实在看不出刘鹍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因为不明白,所以才更要弄出点明白的派头来。鼻子轻轻一哼,同样神秘地看着这颗低着的头颅,在阴霾中颤动。
他的斯文似乎再也熬不住心中的怒气:“细儿,咋个一堆思量里就是放不出半个响点的屁?老子白培养你哰,真是哩。”
刘鹍仍然只是温驯地嗯了一声。
“回衙去。”他怒吼一声。然后又用近乎关切的口吻道,“啊,细儿,好好干。搞翻反诗派需要上上下下意志统一,心神啷子一。不晓得你过去想过没得,给十全老人做事需要激情,就像屋漏偏逢连阴雨。而你不是搞翻书生的料,要冲劲没得冲劲,要力气没有力气了,整个一壶温吞水。你们这些臭书生,咋个都是这副德性?”
刘鹍刘腾鹏一听,突然有些错愕。偷偷地抬起头瞥了他一下。因为头顶上的语言有些不像吴剑波。吴剑波是不会懂“屋漏偏逢连阴雨”这话的。因为不懂,所以想说出口只怕也不可能。但是现在居然不仅可能,而且非常自然了用了出来,思考都没有经过思考,居然让他说了出来,岂有不怪之理?
吴剑波侧过脸去,望着莽莽的树林后面——那一带阴霾渐散之下的水流如长吼的河流:“你听听你听听。细儿得好好听听,虽然现在没到河水吼叫的时节,但是也仍然能听到河水的吼声。”
缓慢而悠长的声音在山谷里突围而去,和着河水的吼叫长嘶,形成一重重漫长的声幕,扑将过来。然后刘鹍又听着这回声,与流水合成一股澎湃的声浪,与吴剑波那两排被叶子烟熏得如同四周的阴霾一般的牙齿,在临近中午的天空下闪出两道幽光。乌嘴,阴天,如雷鸣的回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像是在提出一个难解的问题。这问题如同阴霾密布的天气一样难晴,如同吴通判知事大人那两排乌牙一样难以再刷白。
阶下的那个声音仍然那么软绵绵:“戒备森严,难靠近得很,我的吴大人。”
他走下两级石阶,来到那单薄的身体旁边,拍了拍刘鹍的右肩,然后摆弄着他那双健硕的腿,一面向那人的背上投去严峻的目光,阴影中那瘦弱得伸手一揭就下来的薄脸蛋,使人想起刚出生的婴儿的第一声哭泣。他的嘴角泛起不可琢磨的笑意。
“你的名字多具有讽刺意味,腾鹏腾鹏,你的个性咋个就让人想不起冲劲两个字,最后和你的名字一样冲气带劲呢?奶奶哩个雄。”他本来是以开玩笑的口气说这话的,说完哈哈地笑着,转向群山环抱的那个小城。
小城在阴霾中格外地静穆而又清瘦,一如一抹朝晖正阴魂不散地纠结着他的神志。清代的吴剑波究竟是怎么一个人?怎么自己的心灵总是不断地充斥着一个无赖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