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弃钱异乎寻常的反映令香红林颇感意外,她没好气地厉声道:“你这人怪得很!这话能随便说吗?我有必要骗你吗?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信拉倒!”香红林说罢忿忿地走了。她一分钟也不想在那里多呆,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几乎是跑步离开那个令她难堪的鬼地方。
鱼水跃一直守候在审讯室门外,观察着万弃钱的情绪变化。他听见他的声都喊哑了,仍在咆哮着。他断定他的心灵受到重创,人性、良知此刻再现,这才不失时机地进门,佯装不知地问:“万弃钱!你暴跳啥呢?你吃错药啦?你关在这儿多日,有谁来看过你呢?香大夫能来看望你是你的福气!真不知好歹!”
“我是不知好歹!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万弃钱捶胸顿足地说:“你快枪毙我吧!我一天也不想活了。”
鱼水跃故意激他说:“你不是说,你没有行凶杀人吗?我干吗枪毙你?”
万弃钱立马说:“我杀人啦,苍海龙就是我放煤毒暗害的,我坦白!我彻底交代!”
鱼水跃一见万弃钱终于被他制服,认罪伏法,不觉暗自庆幸,沾沾自喜!还以为全是他的锦囊妙计发挥了作用。
苍海凤被高铁柱、淳于冰带进刑警队。她一见梅雪娇便哭诉道:“梅队长,苍海龙是万弃钱放毒谋害的,你们要尽快抓住他。”梅雪娇平心静气地:“苍海凤,你为啥对这事这么关心?”苍海凤噤不能语,凄然垂泪。
梅雪娇:“我知道你是苦不堪言。我替你说吧,这确实是一件令人痛惜的事。三十六年前,有一对深深相爱的男女知青,双双来到林山县八仗沟公社,马头岭村插队。男的因家庭问题受人冷遇,一直未招工回城。女的为了男友前程,把分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招工指标让给他,男的终于招工走了。女的却留在大山再也无机会出去了,更不幸的是她怀孕了,在人们的唾骂声中产下一个私生女。苦尽甘来,四年后,他们正式结婚了,又生下一个男孩。女的含辛茹苦把一对儿女供养上小学时,男的突然提出离婚,竟胡说一对儿女不是他的亲生。女的岂能受此侮辱?一气之下悬梁自尽。留下八岁的小女儿托着四岁的小弟弟日转千街,乞讨为生。”
此刻,苍海凤泪如雨倾,脑海中立即闪现出幼年时的一幕……
一九七四年的一天,八岁的海凤和四岁的海龙跟随母亲苍水莲来到临时租住的房子跟前。苍水莲开开门,不堪入目的情景令她震惊痛心,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的市文化局长大人正与一个烫发女郎拥抱亲嘴。
烫发女破口大骂:“那来的野女人,瞎摸瞎撞,扫兴!滚!”
“小婊子!你勾引我的丈夫。”苍水莲羞愤难忍,冲上去撕住那女子的头发。海凤扑上去拧那女人的屁股。海龙搬起半块砖头砸烫发女的脚。烫发女郎疼得哇哇地尖叫起来。局长大人把两人拉开,喝道:“滚!都给我滚!”
烫发女理直气壮地瞪着局长大人:“该滚的是他们,你马上叫他们滚!”局长大人当即对苍水莲吼道:“谁让你们来的?还不快滚!”
海凤、海龙连忙扑上去抱住这位局长大人的腿:“爸爸!爸爸!你让那女人走……你不要我们啦……”“我不是你爸爸,你问你妈要亲爸爸去!”说着,局长大人双腿一抬,将一对儿女踢出门外,“啪”的一声关上门。
苍海凤泣涕涟涟,哽咽得说不下去。梅雪娇神情激昂:“后来,你就和小弟弟相依为命,受尽千辛万苦,终于把弟弟带大。你弟弟就是当了替死鬼的苍海龙。你忘恩背义的父亲就是雷震宇。”苍海凤连连点头:“你们全知道啦。”
梅雪娇:“对你的过去和现在,我们已经全部掌握。你是一个受尽磨难的女人,同你妈一样,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实心想把你从火坑中拉出来。”
苍海凤只觉心中一暧,今生第一次遇上知心人。一肚子苦水顷刻全倒出来,不堪回首的青年时代又宛然在目:
豆蔻年华的苍海凤送弟弟苍海龙到县城中学门前。苍海龙回头深情地说:“姐,你快回去吧,日头不高了,再耽误你就要摸黑了。”
校门旁,一名秃顶男人突然盯紧年轻美貌的苍海凤,一双贼眉鼠眼在苍海凤全身滴溜溜地直打转,一对大牙给狞笑的面孔又添凶光。
大街上,苍海凤行色匆匆地向回走着。秃顶男人躲躲闪闪,尾随其后。山沟里,夜幕降临。烟树迷离,秋风萧瑟。一片片玉米随风摇曳,也想给这寂静沉睡的黑夜增音添韵。苍海凤沿着一条崎岖小道独步急行。路面依稀难辨,不免脚步有些慌乱。突然,一只猫头鹰从路旁枯树上腾空而起,发出一声哀鸣,仓皇飞走了。苍海凤不寒而栗,还未缓过神来,就被一人从背后拦腰抱起,倏地钻进玉米地。此刻,苍海凤急促的呼救声、苦苦的求饶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山谷……
苍海龙从学校回来,见到卧床不起,面容憔悴,两眼红肿的苍海凤:“姐,你咋变成这个样子?你病啦?”苍海凤饮泣吞声,闭口不语。苍海龙便跑到邻居家,张大婶小声说:“你姐送你上学回来的路上,被县城一个外号叫金大牙的秃顶流氓男人欺负了。”
林山县城歌舞厅,乐声此起彼伏,彩灯忽明忽暗。双双男女紧紧相拥翩翩起舞。苍海龙怀揣一把匕首,站在一旁,两眼环视着每张面孔。突然,一名秃顶外露大牙的男人引起他的注意。他立即掏出匕首寻机动手。
大街上,灯光昏暗。苍海龙尾随金大牙。金大牙拐进胡同,走进一间房屋。苍海龙猛冲过去敲门。门开了,苍海龙立即照开门人的胸脯猛刺一刀。
雷震宇家,灯火明亮。金天龙拿出两沓钞票,跪在雷震宇当面,求饶地:“雷局长,我不是人,强暴了你的女儿,甘愿受罚,这是两万元作为补偿。你儿子杀死我老婆也就算了。我对你的女儿已经那样了,我要娶她为妻,对她负责到底。”
雷震宇一脚把金天龙踢倒一边:“你这个畜生!赖皮狗!”夏荷婷拿起两沓钞票看了看:“震宇,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儿子获救,女儿也有着落。再说,海凤以后也不好嫁人。结了婚,那些风言风语自然就消失了。”
金天龙又来到林山县公安局局长办公室,拿出三沓钞票,冲局长信守道赔笑:“我甘愿受罚,这是三万元。”信守道:“罚款两万,你带那么多钱干吗?”
金天龙乞求道:“信局长,你全收下,我还有一事相求,苍海龙杀死我老婆,只要他姐能给我续弦,你们就放过他。化仇为亲,皆大欢喜!有劳信局长费心调解!私了此事。拜托了!”
金天龙走后,油头粉面的胡成非把苍海凤带进来。
信守道开门见山地:“苍海凤,你这事比较难办,金天龙强暴你最多判10年。你弟弟杀死他老婆,这问题就严重了。人常说,杀人偿命嘛。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决定私了这事。”苍海凤:“只要能救出我弟,你说吧。”
信守道:“那好,一、金天龙对你非礼这事既往不咎;二、你嫁金天龙为妻。”
苍海凤顿时就跳起来,疾言厉色:“强暴我不说也就罢了,还让我嫁给那个混蛋,亏你能说出口,我死也不从!”信守道正要答话,胡成非进门:“信局,办公室有市文化局打来的电话。”信守道急忙出去。胡成非忙对苍海凤说:“金大牙是有名的无赖,贩毒贩假药,无恶不作!去年刚从监狱放出来。你千万不能嫁给他,他会毁你一生。我看你是个心底善良的好姑娘,怕你上当受骗,才给你说这话,还不敢让信局长知道。”说完匆匆离去。信守道紧接进门,语重心长地:“苍海凤,我也是为你好。我知道金天龙是个混蛋,他即是再脱骨换胎一次,也配不上你。可你为了弟弟,就得委屈求全。金天龙实心爱你,也有钱,还可以供你弟上大学。再说,你已**于他,以后还怎么嫁人?”
苍海凤:“我独身还不行吗?”信守道:“那你弟咋办?你能眼看着你弟就此了结一生吗?我也知道你姐弟俩感情很深,从小与父亲绝裂,相依为命,受尽了种种磨难。金天龙也答应,只要你嫁给他,他会加倍补偿你和弟弟所受的苦难,把所有财产都交给你。”
苍海凤当即打断他的话,激愤地说:“他就是把金山背回来,我也不会嫁给那个畜生!”信守道正色道:“苍海凤,别不识抬举!实话告诉你,这也是你父亲的主意,他刚在电话上对我亲**待的。”
苍海凤胀红了脸,毫不留情地说:“那你就让他当面给我谈,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开口?”说罢,苍海凤奋袂而起,走出门。胡成非忙拦住她:“你先别走,等我一下,我有话对你说。”胡成非走进门,对怒容满面的信守道说:“信局,你别犯愁,我能叫她答应这桩婚事。”信守道心想,我竭尽口舌,软硬兼施,都没有说动她,你逞啥能呢:“去去去!少说大话,多办实事。”
胡成非满有把握地:“我就是要办成这件事。抬驴提尾巴,杀猪看刀法,各有各的杀法。我若说动她呢?”
信守道转忧为乐:“你能说成此事,我马上提升你为办公室主任。你现在就谈,我给你把地方让开。”信守道出去了。
胡成非立时把苍海凤叫进来:“苍海凤,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我还不知你弟杀死了金大牙的老婆。事到如今,只能这样办。常言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衡取其重。救弟为重,婚嫁为轻。我听说你弟聪明好学,还是县中高才生,若救不出弟弟,不仅断送你弟一辈子,而且你也不会安生。结婚还可以离婚嘛,你先假意答应他,等把弟弟救出来,再跟他离婚。我等着你,非你不娶。”苍海凤惊疑地:“你不嫌弃我?”
胡成非:“我怎能嫌弃你呢?你舍身救弟,人美,心灵更美,我爱都爱不够呢?”说着,胡成非便拉住苍海凤的手。苍海凤心里一热,就扑进胡成非的怀里。
“苍海凤!”梅雪娇一声问话把苍海凤唤回当代:“那后来呢?”
苍海凤:“后来,我就与金天龙离婚。胡成非也提升为办公室主任。我找到他,他便翻脸不认我了,因为他知道我父女已断绝了关系。我才如梦初醒,他完全是为了利用我往上爬。以后,我便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自暴自弃。胡成非想女人了,就来我住处甜言蜜语地哄哄我。”
梅雪娇:“其实,你弟当年还属未成年人,是不负法律责任的。他们全是在吓唬你,利用你搞钱权交易。你要挺身而出,揭露他们的丑行,将功补过,重新做人。”
苍海凤激动地:“你说得太对了!我那时年幼无知不懂法,完全成了他们利用和玩弄的工具。我不能再沉默了,我要揭发他们。金天龙、信守道、胡成非都是一路货色。黑吃黑,包括我的父亲。金天龙就是胡成非剌死的,却谎报心肌梗塞,糊弄人。”
梅雪娇立即逼视着苍海凤,连声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胡成非用啥凶器剌死金天龙的?”苍海凤:“金天龙临死的那天下午,胡成非向我要了一根大针和顶针。我问他干啥?他训我一句,你问那么多干啥?叫你拿,你就拿嘛。晚上,他零点以后才回来,蒙头便睡。睡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噩梦惊醒,大喘粗气地说,金总,你不要老缠着我,我也是受雷市长、信局长指使。”
市公安局案情汇报会上,梅雪娇面对肖无华、峰松等局领导,难以掩饰大功告成后的喜悦,直言快语地:“雷震宇涉嫌犯罪的要案全部告破。万弃钱已缉拿归案,他开始死不承认,拒不交代。鱼队也采用峰局的攻心战,并出了一个新点子,说服香大夫探监,一下瓦解了万弃钱的心理防线,才彻底坦白了。他不仅供认了暗害苍海龙的犯罪事实,还交代了其它许多问题。候烟鬼拦路侮辱菊记者,金天龙窃取录音证据,黄驱疾加大药量暗算林思春等,都是信守道出谋划策,就连万弃钱去刑警队拘留室串供苍海熊,也是信守道暗中帮他创造机会的。另外,苍海凤也全部交待了。雷震宇与信守道狼狈为奸,杀人灭口,指使胡成非用大针剌死了金天龙。”鱼水跃补充道:“我们已查过金天龙的骨灰盒,里面果然有一根大针。铁证如山!胡成非是杀手,信守道是主谋,金天龙成为替死鬼。雷震宇才是总后台,罪魁祸首!”
肖龙吟慨然长叹:“那里有黑势力,那里必有黑后台!”
峰松:“乌鸦啄乌龟,黑吃黑!”鱼水跃又对一句:“黄鼠捕墨鱼,贼喊捉贼。”
几人忍不住都笑了,惟有峰松和梅雪娇笑得最灿烂,最响亮……
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