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
尧九灵深深地凝视幽暗,直到地热斯的光芒在此从云海中露出脸来照耀整个大地,她这才侧身看向布音巴:“那不是普通人能够涉足的领域,打消念头吧。”
“那东西……会一直在此吗?”
早已消失无踪的精食鬼身影仿佛是浮光掠影,但留下的死亡阴影却让布音巴忍不住背脊发凉。
尧九灵不自觉地牵动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发现的弧度,旦见她转身将周遭的一切尽揽眼底,嗓音与平日不同,低沉飘忽又有些诡秘:“哲布这是,自诩自己为这片大地的主人了吗?”
布音巴一愣:“我、我只是想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此,究竟想要什么?”
听见布音巴的话,尧九灵若有所思地侧身看着他:“这么听来,哲布……并未打算信任我传达给族长关于精食鬼的信息。”
“祭司多虑了,我只是区区部落的武者,怎敢质疑祭司所述……”布音巴收起手中的兵刃,说着仍旧保持基本的戒备不时环顾四周,“只是对于这种突兀出现之物、而且是对之了解甚浅的不明之物感到不安,加之祭司之前所言更是让人惶恐。”
“不安,惶恐”尧九灵忽然呢喃着转而看了他一眼,然后平和地继续游走在不属于两个部落的山林小径上,“这种词会从哲布嘴里说出来实在难得。”
布音巴看着她的背影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请别在意,我并无其他恶意”尧九灵头也不回地往前慢悠悠地散步,“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布音巴最不擅长的就是面对这样身份的人,总是给人一种神秘却偏偏不肯解开面纱的朦胧感。
忽然,尧九灵停下脚,她顿了顿后缓缓侧身看向他,此时阴影与光芒交替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当然。身为山林一族,弱肉强食,猎杀与被猎,我原以为这些是动物的天性,就像饥饿就会进食一样,唯有最软弱的一方才会产生畏惧之感,没想到……已然最接近神之领域的人族,还残留着被猎者的感受,怎能不叫人好奇呢!”
“你想说什么?”布音巴此时更是对面前这个看不真切的女子产生了和刚才几乎一样的惧意,而且是来自本能。
“我只是站在身为祭司的角度称述我所见的事实”尧九灵反而露出兴趣盎然的古怪神色,“不管是人族,还是兽族,抑或是精食鬼等等,对我等而言、吉吉伊热而言,甚至是整个冼勒大地而言,没有什么区别,是再自然不过的景色罢了,至于你们各自的烦恼,我等是无法告知答案的。”
“是么”布音巴眉头紧蹙,眼神幽深地盯着她,“祭司虽自司吾庸而来,是真正意义上最接近神祗的存在,但实质与人族同根,我想,所有被派遣出来的祭司应该要做的是调解和传达人与异族之间的矛盾,并非……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吧?”
她伸手拨弄身边的一株不知名的野草,当她手指沾染上树叶上会因为阳光变得闪烁的粉末时,随着她手指的轻碰,粉末如珠水一样凝结然后滴落。
“那是自然。”尧九灵忽然很自然地点头,“毕竟,这也是我等所存在的价值和职责……,就像现在我亦能从哲布的身上察觉到强烈的矛盾之心,以及来自涂门那达守宗人身上毫不动摇的坚持之心,只是,沉淀了数百年以上的人心重叠交织与变迁,衍变成为现今的局面,并非是一个人能够将之扭转的,不管如何,哲布与其担心其他,不如先安定自己的心,率先作出决断如何?”
尧九灵的话让布音巴就像被钉在原地,自己的心思完全被她所看穿,他下意识竟往后退了半步,甚至仿佛自己此时的复杂心思也在被她不断洞察,这个女子的可怕似能穿透整个人的皮囊。
布音巴刚离开,从尧九灵身后现身地小咩转身看了一眼脚边在泥土里蠕动的虫子,她一把抓起递给尧九灵:“又是这种虫子,最近似乎在附近很常见。”
“有人将它们从外界带了进来”尧九灵眼神犹如看着最令人嫌恶的驱虫一样,说着抬手放在小咩的手掌上,她双唇轻启低语,便见到小咩手心似乎刚成型的虫子发出痛苦的扭曲叫声后渐渐被像抽走了所有液体,最终干巴巴的变成干脆的结晶。
“看来应该是巫蛊之类的东西”小咩晃动手心的结晶,然后凑近了闻了闻,最终结晶被小咩捏碎,像粉尘一样飘落,“是普通巫族的术式?”
“无所谓”尧九灵甩甩手,“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还不足让我担心,山下的情况如何了?”
“越发地急迫了。”
尧九灵轻笑发出哼的声音:“安乌勒等了这么久,塔拉善怎可能会轻易善罢甘休。”
“那行人……又该如何?”
“不管什么时候,总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些意外是会成为催化剂,还是单纯的堆肥”尧九灵这般说道,脸上却洋溢着不多见的兴致。
小咩习惯性地抓了抓自己手臂上已经变成结晶的疙瘩,偏侧着小脑袋一副不太能理解的模样:“那,需要我们的干涉吗?”
尧九灵转身,伸手拉起她纤细的胳膊后仔细查看状况,看起来结晶的透明度还不太好,中间有些浑浊,此时尧九灵所表现出对此物的兴趣已经掩盖了对身边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事,甚至可以说是轻描淡写:“反正很快就会结束,不必多此一举了。”
与此同时,鱼庭雀抱着不知名的男孩跟在南迪身后似乎已经开始一点点远离部落所在,而且所走的道路也分明是兽道,难怪能够避开那些岗哨所在。
也不知走了多久,南迪忽然加快步伐:“前面就到了。”
“这是息虫巢屋”刺兜远远看见不远处位于几棵大树中央类似蛹一样的巨大巢穴叫道,而它四下张望后发现附近还有不少类似的巨型超蛹。
“息虫?那东西听说身体很小但是异常凶猛,领地意识甚至让大型动物都不敢靠近”鱼庭雀忽然停下脚。
“没事的,这里的息虫大部分是我族人豢养的,这些虫屋里有被遗弃的”南迪非常熟练地来到一个巢屋下,观望后他这才轻松借着一旁的石堆与藤须爬了上去,当他用刀顺着纹理划动,一个简易的巢门便做好了,“这是个空巢,你们上来吧。”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接近这种虫子的领域”鱼庭雀始终不太放心地靠近,在她脑海中,曾经见识到一群密密麻麻的息虫将活生生的大象给吞噬的景象让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没想到里面居然是这种样子的”刺兜跟在南迪身后毫不客气地跳进去。
当进来后才发现比外面看的还要巨大,并且从外面没有发现,整个椭圆竖长的巢穴好似镂空的,除了顶上顶下以外似乎都是内孔大外孔小的透气中空巢屋,外面的光透过外壁的小孔进来被放大,而在顶上的部分虽然干瘪了,仍旧能够看出那里应该是特殊位置,从下往上看就像精工雕琢出的花型王冠,而顶下有许多储存粮食的空洞和残余食物的堆积。
鱼庭雀弓着身子进来后将少年放在一旁南迪已经准备好的细软干草上,她与刺兜一样打量整个巢屋的内里忍不住睁大眼发出呼声:“简直比人还厉害。”
“人可是从动物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刺兜拿起脚下黑色的存粮闻了闻,自然搭腔。
“这句话没错”鱼庭雀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认同。
南迪将身上的包袱放下,蹲下身查看少年的伤势,虽然他已经预料到情况不佳,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我先去取点水回来……”南迪垂眸说着便朝外面跑去。
鱼庭雀转身来到少年身边,目光扫到了一旁的包袱,应该是南迪为这名少年准备好的东西,她摇摇头,伸手拉开少年身上的衣服,此时因为光线充足,终于能够看清少年身上的伤势,简直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看来是被涂了引诱香在身上,被食肉虫钻进皮肤下进行长时间的折磨”刺兜凑近了少年闻了闻,刚才在俄肋格里因为夹杂各种味道它没有注意到,此时不过靠近了就能轻易闻出来。
“会对一个孩子使引诱香,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每次都会觉得反感”鱼庭雀从身上取出药袋,翻找后点燃一根棕黑色的草棍,浓郁的烟雾开始产生,顿时也让刺兜捂着鼻子快速避开,当她拿着草棍接近少年,在少年皮肤上缓缓移动,然后她吹动烟雾将少年整个人都覆盖。
“出来了没?”刺兜站在门边双眼的泪水不住掉落。
鱼庭雀凑近了仔细盯着,从少年的皮肤上的腐败和孔洞里开始流出乳白色带着淤血的液体,不久,让人头皮发麻的虫子终于也开始钻出来,掉落后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等等,先别过去”刺兜拦住回来的南迪,“还是别看比较好。”
鱼庭雀一共点燃了三支草棍,在烟熏的同时,她用冰冷的粉色黏液涂抹在少年皮肤上,直到少年整个身体上都没有再出现任何残余虫子的反应时她才住手。
南迪走上前,用湿润的手帕擦拭少年的身体,虽然一言不发,鱼庭雀在旁还是能够看出南迪对少年的歉意。
“喂,我们也该回去了”刺兜注意着天色变化提醒道。
“嗯……”鱼庭雀还是不太放心地盯着两个男孩子。
唔——
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少年忽然有了醒来的迹象。
少年棕褐色的短发凌乱又被污秽的东西搅合变得脏兮兮的贴在脑袋上,随着他缓缓睁开眼,一双深棕色的眼睛虽黯淡充斥着恍惚,却在看见光芒的时候渐渐清澈起来。
“瓦塔!”南迪有些激动地叫出声。
“呃?”被唤名字的少年浑身一颤,他愣愣地,眼瞳中开始浮现出惧意和慌乱。
鱼庭雀本能地盯着被唤瓦塔的少年。
“没事了,瓦塔”南迪靠近了向他伸出手。
瓦塔惊恐地睁着眼睛,当看向南迪时,他的目光忽地落在南迪腰间,或许是身体反应,他一把抽出南迪腰间的弩,几乎没有犹豫便举起对准南迪的脸。
“瓦……”没有预料到的南迪整个人僵住,那锋利的弩箭就抵在自己的双眼中间。
“冷静点。”鱼庭雀更快一步,此时紧紧抓住瓦塔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腕,扣住了他试图扣动机关的手指,若非动作慢一步,此时南迪恐怕已经被弩箭贯穿了脑门。
瓦塔看起来应该不到十五岁,身体瘦弱矮小,即使遭受了几日的折磨,可此时的力气却可见一斑,但现在他却因为本能使然无法保持理智,鱼庭雀也只能暂时将他手脚绑住让他保持冷静。
“他现在神志还处在紧绷的时刻,应该认不出别人,别轻易靠近他”鱼庭雀说着看向南迪。
“都是因为我,否则,他此时早已离开此地”南迪沮丧且内疚十足地坐在地上。
“不管如何,你不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将他带出来了吗?别的不说,现在最紧要的是先帮他恢复理智,之后要怎么办,之后再说。”
“我可以想办法找到能用的药材,可是,我不是巫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南迪看着缩在角落里瞪着自己的瓦塔,他甚至不忍直视。
鱼庭雀叹口气,虽然现在情况对他们一行人来说也不妙,她也尽量想要不多管闲事,可偏偏看着这两个孩子她实在觉得头疼地挠挠后脑勺。
“你不会又想节外生枝吧?”刺兜对鱼庭雀此时的表现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