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神灵(1 / 2)

 我是后天人工练成的开朗,学得还不像,只做到了温和。

日出的时候最爱你

风鼓胀撑作鸟儿的家

云汹涌化为月亮的归宿

日落的时候最想你

一天要结束了

星星眯着眼睛走出山间

溪流滑过石头和田野

烟火缭绕

宛如洒满时间空隙的天空

日出的时候爱世界

光芒像白色的大鸟浮动

日落的时候想世界

桐花飘飘落在太平洋的白帆上

浪花墨绿

空气脆甜

万物都有神灵

夜幕低垂,星星不说话。

“慢死了。”叶冬米嘟囔着。

“嗯?”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叶冬米闭上眼睛,“我今天特意涂了不掉色的唇釉,而且是甜的,你要不要试试?”

麦洛笑了:“要。”

话音没落地,就已经稳当准确地叼住心仪已久的那片绯红,麦洛手微微用力,把叶冬米推向寝室楼的背光阴影处,趁着月色正好,趁着微风不燥,两人秉持着大胆的猜想、小心求证的精神,探索新世界。

再回到寝室的叶冬米面色潮红,嘴唇像刚吃了变态辣的“麻辣拌”。

徐丽丽看了一眼就不再看第二眼,专心致志地打开对话框,和李望进行单方面会谈。

半个小时过去,徐丽丽从手机里抬头,看见叶冬米还呆呆地坐在那儿,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徐丽丽敲敲床板:“我举报了啊。”

“举报什么?”叶冬米慢半拍地跟上徐丽丽的节奏。

“内容引起不适,举报了。”徐丽丽说。

叶冬米傻笑半天,磨磨蹭蹭地移到徐丽丽床边,扒着她的枕头,说:“我和麦洛在一起了。”

徐丽丽长长地“哟”一声,然后就没了后话,反应比叶冬米想象的要平淡多了。

“我跟麦洛在一起了。”叶冬米重复一遍。

“多新鲜。”徐丽丽点点头,“你跟他不早就在一起了吗?”

“谁说的?我跟他今晚才确定的关系。”

“管你什么时候确定的,在我们这些群众眼里,你俩早搅到一块儿去了。”

“不能吧?”叶冬米不信,“我多低调啊。”

“你低调个铲子。”

学校最近说要和国际接轨,争做世界一流学校,搞了个两天一夜的露营活动。其实说白了就是给学生的履历表多一样可以填的东西。

叶冬米刚觉得和自己无关,还在乐呵地想又有两天假期了,结果就看见群里又发了一条消息:“学生干部必须参加。”

叶冬米骂了一句脏话,早知道不去抢江世雅这什么玩意儿部长了。

她在微信里向麦洛抱怨:“还以为自己能盼来一个假期,结果居然要去什么深山老林里度过。”

麦洛安慰她:“只要胆子大,天天都放假。你平时不也经常一周就上两节课吗,还差这两天假期?”

叶冬米说:“自己逃课换来的假期和学校正儿八经放的假,性质不一样,关系到我能不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麦洛:“说不定露营挺好玩的。”

叶冬米叹一声气:“但愿吧。”

出发当天就下雨了。

“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叶冬米打了个哈欠。她昨天晚上睡前吃撑了,一晚上不论怎么睡肚子都不舒服,早上刚睡着一会儿,就被叫起来要走了。

她现在走路都是飘着,在楼下看到等自己的麦洛的时候,她反应迟钝地打了个缓慢的招呼。麦洛问她怎么没带行李,她才想起来行李还在寝室里,她忘拿了。

“我有种预感,”叶冬米靠着麦洛走,没骨头似的,“我今天一整天脑子都不会清醒。”

麦洛看叶冬米睡眼惺忪的,觉得好玩儿,伸手扯她薄薄的眼皮,看见她额头上冒了颗痘痘:“昨晚吃什么了?”

“烧烤。”叶冬米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酸得一见风就哗哗流眼泪,“太困了,好想睡觉。”

“快到了,到车上再睡。”

两人手牵手走到班车前的时候,还没上去,就听到一大串的起哄声。魏天扒开窗子冲两人吹口哨:“快点!待会儿下起雨了,我们上山就麻烦了。”

“下雨了根本就不该再去露营好嘛。”叶冬米迷迷糊糊的,还不忘反驳魏天的话。

叶冬米一上车就开始睡觉,山路颠簸十八弯,愣是没把她颠醒。

到了地方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叶冬米在车上睡了全程,此刻有精神了,就跷脚坐在一边指挥魏天、谢鼎搭帐篷,把两人烦得不行,最后几乎是跪着求她赶紧再去睡一会儿吧。

叶冬米拍拍手:“那恭敬不如从命。”

她手脚麻利地把鞋一脱,“刺溜”钻进魏天和谢鼎刚搭好的帐篷里面。

“好了,你们开始下一个吧。”

麦洛拾了柴回来,得知叶冬米动都没动一下就得到了一个双人帐篷,而且现在人已经躺在里面睡得安稳了。

他笑得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他这样让我很没有告状的成就感。”魏天转头对谢鼎说。

谢鼎拍拍魏天的头:“去摘些野果子回来吃吧,晚上都是烧烤,吃多了腻得慌。”

叶冬米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她拉开帐篷的帘儿,探出头,看见不远处的河边,她的同学正围着篝火坐在一起。烧烤的香味像有实体似的,抓着叶冬米靠近。

麦洛最先看见她,朝她招手:“这儿。”

叶冬米点点头,走过去坐在麦洛身边,刚睡醒还在愣神,她把头靠在麦洛肩上,整个人还处于放空状态。

“想不想吃东西?”麦洛凑近叶冬米的耳朵,低声问。

“不想。”叶冬米摇摇头,“怎么还是觉得头昏脑涨的。”

“那是因为你睡多了。”麦洛伸手理叶冬米耳边的碎发,“缓一会儿就好了。”

两人公开虐狗的画面,让其他人很不满。有人提议:“可以了,可以了,咱们玩游戏吧。”

一群平均年龄二十二岁的人,最后一致通过的游戏叫“击鼓传花”。

几轮过去,叶冬米精神来了,开始疯。那些上去表演节目的都被她撺掇得加了码,除了歌舞还得干别的,比如一心只想唱腾格尔的《天堂》的魏天,唱完了,还得和谢鼎抱一个。

谢鼎眉一挑,看向叶冬米,叶冬米对他笑了一下。

第二天天不亮,叶冬米就被麦洛叫醒。

“走,去看日出。”

叶冬米翻了个身:“看不看日出,最后太阳都会升起来。你们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没有‘们’,只有我俩。”麦洛把叶冬米从被窝里拖出来,“你闭着眼睛睡就行,我帮你穿衣服。”

叶冬米一听,不挣扎了,就闭着眼,让抬手抬手,让抬脚抬脚。好不容易上了路,叶冬米走了几步就不想走了,麦洛就把人背着,一路爬上山顶。

“你对日出是不是有种特别的迷恋之情?”叶冬米问麦洛。

“我是想和你一起看日出。”麦洛说。

叶冬米低头俯身捡起一块灰色的石头,揣进口袋里:“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儿了?”

“情侣必做的一百件事。”麦洛说,“要一起看日出,还得一起看日落。”

“还有呢?”

“水上乐园、钓鱼、放风筝……”麦洛嘴不停,吧啦吧啦报了一长串。

“那一件一件来吧。”叶冬米又捡了块黑色的石头,把石头装进麦洛的口袋里,“等天气暖和一点,咱们就去水上乐园。”

“回去就去水上乐园。”麦洛从后面抱着叶冬米,“我们还有好多事儿要做。”

“但我们也还有好多时间呢。”叶冬米侧过头看麦洛,“一下子把一百件事都做完了,以后怎么办?”

“以后还有另外一百件事。”麦洛说,“我等不及了。我等了你十三年,现在恨不得把十三年的时光都补偿回来。”

“什么十三年?”

“那个男孩儿是我。”

眼前山峦叠嶂,深绿墨绿翠绿的树叶构成一片森林,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红日映天,像被烤得通红的硬币。飞鸟零散地飞去飞回,他们所在的营地里升起袅袅青烟。

叶冬米心“咯噔”一下,她手握住麦洛的手,然后就不再说话,静静聆听麦洛的来之不易的坦诚。

原来面前这个俊朗洒脱的少年,就是当年那个离家出走、饿晕在路边奄奄一息的男孩儿,以及原来那个连《雨巷》都背不明白的男生,也是他。

那个时候叶冬米正因为生物考了三分而万念俱灰,一个人躲在图书馆顶楼角落里,认真地想以后的人生路到底要怎么走。

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一个声音沙哑的男生在背《雨巷》。

“独自徘徊在悠长悠长又寂静——哦,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远了远了,她静默地远了远了,到了……到了颓圮的……篱墙,她飘过像梦一般的,像梦一般的……像梦一般的,像梦一般的——”

“凄婉迷茫。”叶冬米听不下去了,补上那个男生卡壳的地方。

她本来因为生物考了三分而万念俱灰,此刻在这儿听见有人连这么简单的诗都背不齐,内心得到了安慰。

当时叶冬米装模作样地教训那个男生:“戴望舒要是知道你这么背,他肯定气得把《雨巷》一把火烧了。”

她高中三年最感谢的人,其实不是班主任也不是父母,她最感谢那个男孩儿,也就是现在的麦洛。要不是他,她估计在高一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他让她明白,人各有所长,强求不得。

学文吧,别挣扎了。她听见自己说。

“我真该谢谢你。”叶冬米真诚地说,“如果不是你,我当时肯定都沉沦了。”

麦洛挑挑眉,开始给自己邀功:“其实我会背《雨巷》。那天下午我去办公室抱作业,听见老师在那儿说7班有个学生叫叶冬米,生物才考了三分,对了道选择题,对了道填空题,其余的全错。我一想,这得多打击你的自信心啊,于是晚上我就先行一步先去图书馆顶楼等你了。”

“然后故意装作不会背,比我还笨的样子,让我重拾对生活的希望。”叶冬米把脸埋进麦洛的怀里,“但很奇怪的一点是,如果我俩高中就读一个学校,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要是足够仔细,便会发现,光荣榜最顶尖的位置,上面一直挂着我照片。”

“为什么我从来没注意到你?”

“这也是我一直想问的。”麦洛笑得很无奈,“我大学不过比你晚去了一个月,结果就得知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当时差点儿想抓起电瓶车砸许淮阳。”

“为什么会晚一个月?”

“这又是一个好长的故事。”麦洛说,“接下来,你要听到我所有的生命轨迹了。应该和你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但你说过你想了解我,所以——”

叶冬米点点头,更紧地握住麦洛的手。

“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记不清了,我妈给我说的——反正我对我爸没印象。后来我妈改嫁给当地的一个火锅店老板,他对我不怎么好。你知道的是他常常喝醉就打我,你不知道的是,从我住进他家开始,就没吃过新鲜的饭菜。我一直只能吃客人们吃剩下的火锅里的渣滓,加上剩饭。不是简单的锅里的剩饭,是客人吃剩了半碗的那种剩饭。

“所以你现在大概能明白,为什么我不和别人同桌吃饭,不和别人吃一个盘子里的东西,更不能接受一起吃火锅。不是什么洁癖,是因为觉得恶心。一想到大家的筷子相互碰撞,一起在锅里捞什么东西,在盘子里夹什么东西,口水相互传递,就觉得恶心。就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我以前吃过的那些沾着不同人口水的饭菜。

“我不断地离家出走,不断地被逮回去,然后被打得更狠,以前好歹能吃剩菜剩饭,后来连那些都没有。胡先汉——就是我的继父——买了一只狗,接替了我的工作,剩菜剩饭都是那只狗的了。一开始,我妈还偷偷给我送饭——那是我有记忆以来,整个童年过得最幸福的时光,有妈妈在身边,也可以吃上新鲜的饭菜。后来被胡先汉发现了,他把我妈从家门口踹下去了,而且不是从楼梯上,是楼梯空隙,从六楼直接掉到一楼,我妈当场昏过去,再也没醒来,挺幸运,没死,但也差不离了,是植物人。所以,我家里从来没有什么盆栽植物。

“我当时特别恨,恨一切的东西,连每天太阳的升起都让我觉得憎恨,太阳如果可以照亮大地,为什么照不亮我这个角落?

“我恨胡先汉,我更恨自己,恨自己的弱小、无能为力,我那么恨胡先汉,但我居然一丁点儿办法也没有。我妈的医疗费是他出的,我要是报警,他进去了,我妈就只能等死了。但是,就那么放过他,我又觉得实在不甘心。

“于是想自杀,用我的死来恶心他。我留了一封遗书,写什么忘了,大概意思就是我要去死了,然后阴魂一辈子缠着他,缠着他的火锅店,用所有的恨来诅咒他,一辈子,直到他也死。他是做生意的,最怕这些。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报复方法了。

“后来的事儿你就知道了——然后,就是漫长地找你的日子。胡先汉大概是被我那封遗书镇住了,之后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我就每天正常上课,抓住每周一节的微机课机会,学会电脑的基本操作。同时去说服饭店老板让我去洗碗,我是童工,他们都不敢收我,我就只拿正常工资的三分之一,总算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只能躲在后厨里,洗着永远洗不完的碗,好在工资到手的时候还是很开心。我去网吧,在网上找你,没有身份证,我就去做了个假的。可能是之前被胡先汉饿狠了,后来吃上正常饭菜了个子蹿得很快,拿着假身份证进去也没有人怀疑。

“找你跟大海捞针似的,我在网吧看大家都在打游戏,熬夜通宵不要命地打,甚至还有人真充钱去刷,心想如果我是做那个游戏的,那我不就赚翻了吗?从此我就走上了自学软件开发的路,再后来挣了第一笔钱,第二笔钱,第三笔钱……慢慢地,就越存越多。我不是没想过要直接离开胡先汉,但我又一想,我凭什么走,那不就是给他省钱了吗?

“终于,在十一中的贴吧里找到你了。临走之前,我去看了一下我妈,她睡得很安稳。我付了接下来一年的医药费,我怕我一走,胡先汉就不管她了。到了十一中,其实我跟你打过招呼,结果你不记得我了。啧,想起来就伤心,我给你千叮咛万嘱咐说我叫麦洛,你一定要记住了,结果你一点没记住。

“我高中时候性格很闷,只知道埋头学习,我是半路出家的学霸,所以学起来很费劲,但还是咬牙坚持下去了,就是为了能让自己一直挂在光荣榜上。因为我有一次听见你跟江世雅说‘光荣榜上的人可真威风,谁路过都得瞄一眼,想不注意都难’。结果我费劲考了全校第一,挂在上面了,你居然没注意到光荣榜上面换了个人。高中三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成绩太好,高二分科的时候,直接被拎去了理科黄冈班,连教学楼都与你不在同一栋。我经常在下课的时候借着去问语文老师题的理由,溜去你们文科楼,去你班外面晃悠,看看你在做什么。

“高考完我不知道你去哪个大学,就一直没报学校。直到确定你在师大了,我就拿着我的高考成绩去找师大校长了,过程有些麻烦,总之虽然比你晚了一个月入学,但好歹还是进来了。结果就得知,你有男朋友了。

“我当时气得牙痒痒,心想你这效率也太高了,同时也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被你一眼就看到。许淮阳——啊,现在提他名字都还觉得生气,看到许淮阳是一个爽朗的、爱笑的人,我反省了一下,我确实不招人喜欢,闷、不爱说话、不怎么搭理人、整天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活该高中三年你都没注意到我。我就学着改变自己,改变自己的说话方式,面部表情,我为了能跟人有话说,我甚至去背了一本《脑筋急转弯大全》。所以,上次去游乐园的时候,你问我的那个关于狗的脑筋急转弯,我一听就知道答案。

“你喜欢的应该是那种开朗的、干净的人。我是后天人工练成的开朗,学得还不像,只做到了温和,揭开那层布,就只剩一个沉闷、晦暗的怪物。

“差不多就这些,说完了。”

这是太长的一段独白。

叶冬米一直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就在麦洛反省自己最后那句话是不是太矫情的时候,叶冬米说话了。

“累不累,”她看着麦洛,言语神情间全是心疼,“一直挂着笑脸。”

麦洛却带着叶冬米的手捏自己的脸:“这张和善的面具戴得这么久,我其实挺适应的。现在想摘下来,我居然舍不得了。我不想回到那么阴暗的日子。况且,有你陪着我,我笑也未必不是出自真心。”

叶冬米就像一个做好准备要迎接暴风雨的人,没承想最后掉下来的不是暴风雨,是一场倾城的海啸,剧烈、深沉到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叶冬米早就弄明白了所谓的爱情。

——两个人坠入爱河,肯定是其中一个先被苹果砸中了脑袋,在头晕目眩中延伸出另一个人的全部景象。于是心动被放大,欢喜和期待迎风招展,另一个人受到感应回头,落进对方的眼睛,二人相视一笑。

没有多神秘,也没有多伟大。爱情,归根结底只是一种在途的巧合。

要产生这种巧合,也不会有多难——地上的花在绽放,花香在空中飘扬,同时天上再有点明媚的光,这样的情景,加上一个不碍眼的人,足够产生几吨的爱情。

所以这个城市不缺恋人,或者说整个世界都不会缺恋人。

叶冬米从来没想过,她自以为早就看透了的爱情,还有别的模样。

她一想起麦洛那句“我是后天人工练成的开朗,学得还不像,只做到了温和,揭开那层布,就只剩一个沉闷、晦暗的怪物”,就觉得鼻子又是一酸,万千思绪像嚼了炫迈口香糖,根本停不下来。

她看看天上的游云,游云不说话;她看着远处的朝阳,朝阳笑哈哈。

万物静默如谜,但在这寂静里,却囊括了所有的波澜叠起。

叶冬米把手在麦洛的手掌里转了个方向,十指相扣握在一起。

她一直相信,两个人握着手,一起走向明天的样子,最让命运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