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一直待在这团糟里还试图粉饰太平。
海豚如果学会了喝酒
它肯定不会再为人类引路
沉默的冰山,沉默地融化着
冰上的生命太漫长了
他如此地热爱太阳,因为太阳可以让他早点消失
不知名的风带来一粒烟花种子
烟花美丽张扬
冰山却目睹烟花的虚张声势
孤独了亿万年的灵魂突然松动——
想哭,想笑,想把泪水游进笑容里
他决定,从明天起
讨厌太阳的每一次升起
他决定,从今夜起
和月亮做朋友
带上酒吧。他想
但首先要带上一杯烟花爱喝的雪碧
冰山沉默地游荡在海面上
只有风知道今夜的冰山心情很好,头顶开了一朵小小的雪花
李望给许淮阳修电脑。
“怎么样,我的论文还能救回来吗?”许淮阳很着急。明明快十月初,北方早就降温,暖气都开始灌水了,但因为许淮阳这来回团团转的身影,屋里的温度硬生生高了十度左右。
不过十来分钟,李望脑门上已经细细密密布了一层薄汗。
他屋里脏衣服一堆,出门从衣柜里仅剩的一件羽绒服和一件加绒卫衣里,选择了加绒卫衣。
本来是很符合当下天气的衣服,但因为许淮阳的强势升温,李望现在正面无表情地想:他怎么不穿前天穿的黑T恤呢,反正只穿了半天,抖落抖落应该还能穿。
“怎么样啊,我的论文——”许淮阳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论文能怎么样啊。”李望抬起眼,冷冷地盯着许淮阳。
从句式来说的话,这确实是个问句,但许淮阳琢磨半天,也没从李望的语气里琢磨出疑问的意思,倒像是在说“闭嘴”。
许淮阳摸摸鼻子,心想现在还有求于人,犯不上,于是乖乖闭嘴了。只是身子还是停不下来,很是焦灼地绕着圈子。
李望的眉头越皱越紧,汗水像屋檐瓦片上的积水,眼瞅着就要滴下来。
他伸手把汗水抹掉,又抬眼看许淮阳,声音冷冷淡淡的,像没加糖的冰沙。
“你电脑里那点儿东西我全看见了。别绕了,有胆下载没胆认啊。”
从句式上来看依旧是个疑问句,但是吧,许淮阳怎么回味怎么觉得李望是在说“你烦不烦”。
许淮阳想,反正都被看见了,也不焦灼了,也不转圈了,他干脆坐在地上,掏出烟盒准备来一支。
“我不喜欢烟味。”李望余光瞥见许淮阳的动作,又不痛不痒地冒出一句。
“你一个弄电脑的,不抽烟?”许淮阳很惊奇,叼着烟,手还比着要点火的姿势。
李望没说话,只是在移动鼠标时,面无表情地往桌上砸了一下:“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他音调跟之前一样平静,眼睛都没往许淮阳那边瞟一下,听起来像是在骂鼠标。
许淮阳却觉得耳朵都被说红了。
他悻悻地收回烟,坐在原地,看着李望劲瘦挺拔的侧影。
明明跟自己一样瘦啊,许淮阳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怎么感觉李望比他壮很多的样子。
没等许淮阳总结出原因,李望站起来:“好了。”
声音还是毫无波澜,脸上还是毫无表情,看着他的眼睛还是很漂亮——带着异域风情的淡茶色眼眸和兀自飞扬的眼角。
许淮阳一边给李望转账,一边套近乎:“你不像是本国人啊。”
李望没接话,点击确认收款后,拎着包准备走人。
“哎,交个朋友行不行!”许淮阳连忙也站起来,伸手要揽李望的肩。
李望动作很明显地躲开许淮阳的手。他比许淮阳高,现在站定,居高临下地盯着许淮阳:“你的朋友就是这么交来的。”
又是个陈述语气且别有深意的疑问句。
许淮阳简直想骂娘了。
“大家都是同学,也没有生死检验交情的机会啊。”许淮阳赔着笑,心想要不是以后还可能需要你帮忙,我才懒得理你呢。
李望没理许淮阳,只是觉得黑许淮阳电脑的人,有水平。
植入的还不是一般的毒,这哪是让许淮阳电脑瘫痪啊,是奔着让许淮阳电脑报废的目的来的。
李望不好奇许淮阳干了什么让人这么讨厌他,李望好奇那个黑许淮阳电脑的人。
回去得查查。
没等李望到家,黑许淮阳电脑的人——麦洛——自动送上门来了,他那边远程监控到许淮阳电脑恢复正常了,也觉得修许淮阳电脑的人,有水平。
这么短的时间,就破解了。
“李望,是吧?我叫麦洛。”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和,隔着手机都觉得那人说话时肯定笑呵呵的。
“‘爱米’游戏团队的麦洛。”李望眨了下眼睛,说道。又是陈述语气的疑问句。
“所以,加入‘爱米’吧。”麦洛还是笑呵呵的。
李望没问麦洛是怎么知道他的,麦洛也没问李望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李望没问麦洛为什么要对许淮阳下那么狠的手,麦洛也没问李望为什么不问他为什么要对许淮阳下那么狠的手。
“‘爱米’这个名字很娘。”
“你可以把它当作是‘Amy’——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好受一点的话。”
李望撇撇嘴,不情愿地开口:“更娘了。”
麦洛在电话那头笑得云淡风轻,好像这娘兮兮的名字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出来吃个饭吧。”麦洛说。
“嗯。”李望点点头,答应了。
一顿饭后,李望加入麦洛的团队了。
这个消息要是说出去,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李望可是一直独来独往不跟任何人、任何组织有任何瓜葛的。
多年后,李望看着怀里正睡觉、打着小呼噜的爱人,心想,他终于明白了麦洛那句“为了她,就想要好好努力着,不要沉沦,不要折堕”。
是的,说服李望加入麦洛团队的,不是别的,正是麦洛低头搅拌着自己碗里的汤,含着笑说出的这句话。
当时,李望正年轻,正意气风发,正觉得世界无聊。
他很好奇,同样这个年龄的麦洛,为什么可以把生活过得那么兴致勃勃,别人读大学要么谈恋爱,要么整天闷在寝室里打游戏挥霍时光,他却目标很明确:先是要组建一个团队,然后接小单,积累资本后,转头接大公司的单子。那时候也不缺钱了,于是只求推广“爱米”这个牌子,不纠结具体的薪资……一步一步,他发展到现在。
“看见她,会觉得天空更干净一点,照在身上的阳光更温暖一点。”麦洛垂下眼,低头搅拌着自己碗里的汤,拿着汤勺的手修长,骨节分明,他嘴角含着笑,继续说,“为了她,就想要好好努力,不要沉沦,不要折堕。”
全市马拉松比赛。
叶冬米一向跟体育运动没有缘分,往年这个时候,许淮阳总是嚷嚷着要去围观,叶冬米就在一旁劝阻他:“那么长的距离,环绕整个城市呢,还得跨江,你站在江北看起点,站在江南看人头,站在江中间得被城管清走,来来去去这么会儿时间,你不如找个地方安安生生地看直播呢。”
“看直播肯定没有现场热闹啊。”许淮阳在这个方面从来不让步。
叶冬米也不强求,摆摆手:“得,你想去就去吧,我不去。”
今年,叶冬米自己倒突然想去现场看看了。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很大,“嘎吱嘎吱”的床架摇晃声,把正戴着耳机追综艺节目的徐丽丽都吓了一跳:“你疯了?”
“从哪儿看出来的?”
“大周末的,你不好好待在寝室,出去干吗?”
这话徐丽丽问得太真诚,叶冬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现在正举行马拉松比赛,全市的公路封锁一半,不管是出租车、公交车还是自行车,在这片广袤的天空下,都没有用武之地。
“那要不我在家看直播?”叶冬米试探性地问。
“那不然呢?”徐丽丽翻了个身,把怀里的玩偶蜡笔小新换了个更好抱的角度,“网络的伟大不就在于,足不出户看完整个世界嘛。”
叶冬米下床,把手机支好,马拉松直播已经开始了。公路大桥墨绿的雕栏上系满了五彩的气球,彩带飘飘,北方的风把拿着手机直播的人的手吹得直颤,摇晃的画面里,叶冬米看半天没看出兴致,倒把自己的瞌睡看来了。
麦洛正好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在干吗?”
简单三个字,把叶冬米的瞌睡一并赶跑,昏昏欲睡的心脏,瞬间鲜活起来,已经缓慢游走的血液也立马精神了,现在飞速地在血管里滑行,“哗哗”带起风,掀起汗毛一片一片地挺立。
……
这个人说话是不是有电?
叶冬米舔舔莫名有些干的嘴唇,咳了一下,说:“没干吗。”
“呵呵……”
电话那头传来麦洛的轻笑声,叶冬米说完也意识到自己答话答得莫名其妙。她觉得脸有些烫,站起来去开窗户。
风呼呼地从窗外刮来,把脸上的热度降了些,叶冬米慢吞吞地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找我有事儿吗?”
“部长——”
麦洛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叶冬米的耳朵,像是被细细软软的猫耳朵似有似无地弹了两下,叶冬米的耳朵飞快地蹿红。
“干……干吗?”
“不……不干吗。”电话那头的麦洛听见叶冬米这反应,挑挑眉,他嘴角露出笑容,学着叶冬米结结巴巴地答话。
“你烦不烦啊?”叶冬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一张脸都红透了,耳朵也红透了,现在隐约已经有了往脖子转移的倾向。
“好了,不逗你了。”麦洛手握成拳头堵住嘴,笑了两下,“省里来检查了,我们学习部是新成立的,得有个宣传视频。咱们一个部长,一个副部长,得起带头作用啊。我借了设备了,明天你来介绍,我来录。”
“算了吧。”叶冬米一口回绝,当时她竞选这个部长,本来也就是临时起意,哪想过要真为组织干个什么事儿,“正因为咱俩一个部长,一个副部长,更要给下面的孩子们一些锻炼机会。”
“……”
“哎,对了,我还忘记问了呢,”叶冬米想让这个话题赶紧过去,脑子一转,把话头引到麦洛那边了,“你一个计算机系的,跑我们中文系学习部来凑什么热闹?”
“热爱汉语言文学。”麦洛这话说得心平气和,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让懒劲儿上身的叶冬米答应自己。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叶冬米试探性地问。
麦洛又轻飘飘地笑两声,再开口声音一片温暾:“你怎么能质疑我的求学之心。”
叶冬米眨眨眼,确定了麦洛是在逗她,她乐了:“你说段子的时候,语气能不能别这么正经?”
“那我用什么语气说比较好?”麦洛虚心请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冬米笑得直不起腰,“你快别说话了,我一听就想乐。最怕正经人突然给你正经地讲笑话。”
徐丽丽从叶冬米起身去开窗的时候,就暂停了视频,专注地观察着叶冬米的一举一动。
从这弱智的对话内容,以及叶冬米笑得跟智障似的行为来看,她是有新情况了!
所以叶冬米刚挂完电话,她就立马翻身起来,眼睛炯炯有神:“快说!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叶冬米莫名其妙:“麦洛啊。”
“啊……”徐丽丽失望地哀号一声,“还以为你有新情况了呢!唉!”
叶冬米不乐意了:“什么意思,我跟麦洛怎么就不可以有新情况啊?”
徐丽丽“嘁”一声,转身拿屁股对着叶冬米,声音传过来时极其欠扁:“你倒是想和麦洛有新情况呢。”
叶冬米牙齿咬得“咯吱”响,正愤怒不平,电话又响了。
以为是麦洛忘了说什么,叶冬米接起电话时,语气里全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忘记什么了啊?”
“是我……”
是许淮阳。
叶冬米眉眼一下子就垂了,声音也低了:“有事吗?”
“就是想跟你说——我马拉松跑了第一,想跟你分享——”
“跟我有什么关系?”没等许淮阳把话说完,叶冬米皱着眉就打断。
“也对。”许淮阳的语气里有些怅然若失,“就是想着,这个好消息,应该和你一起分享的,以前我们——”
“许淮阳。”叶冬米说,“你不会以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就算我同意了,江世雅也不会放心吧。”
言语中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许淮阳沉默了半晌,自己把电话挂了。
叶冬米把手机扔到桌上,不耐烦地踢了下椅子。
徐丽丽刚想转身过来,跟叶冬米说说话,叶冬米自己先止住了:“打住,我没事。”说完就拎着钥匙往外走。
“你去哪儿?”徐丽丽问。
“不知道,出去散散心。”
寝室门关上了。
徐丽丽耸耸肩,没管叶冬米。
失恋的女人最不能随意招惹,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申请当李望后援会会长吧。
叶冬米在校园里瞎溜达,她不想再像上次一样,缩在角落里一个人傻兮兮地哭。她发誓,以后的人生,再为许淮阳或者江世雅掉一滴泪,算是她叶冬米脑子进咖啡,脑花儿被PM2.5给污染了。
麦洛正开着车,要去市里和M公司谈新合作的游戏。
魏天打游戏的声儿太大,谢鼎一边在电话里给他介绍M公司的背景以及谈判的战略,一边吆喝魏天滚去客厅打游戏。
“凭什么啊!客厅网速慢,我才不去。”
“那你把手机声音关了。”谢鼎说。
“打游戏的乐趣就在于听游戏背景声儿,不然我们每次做个游戏,费那么多劲儿找音乐是为了点什么。”魏天这话回得理直气壮。
谢鼎半天找不着话来回,气得拿鞋摔他。
“你怎么打我啊?”魏天在那边抱着头逃窜。
麦洛在电话这头听完全程:“……”
他呵呵一乐,笑得人畜无害,说:“我今天有事,不去M公司了。”
谢鼎和魏天一愣,齐刷刷地停下动作,尤其是魏天,刚才蹦跶得有多厉害,现在就有多乖。
他戳戳谢鼎的手背,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谢鼎。
“快问为什么!”魏天用三公里以外都听得见的“气音”对谢鼎说道。
谢鼎无奈地扶额,也不帮他圆场了,直接跟麦洛说:“你也听见了,来吧,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心路历程。怎么突然就有事儿了呢?”
“我看见叶冬米了。”麦洛说。
声音温和轻巧,但里面包含的内容,让谢鼎一个一米八八的汉子,当即就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