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古琴形状的金属和洞顶浑然一体,摸不出任何浇铸、焊接的痕迹,仿佛是从洞顶长出来的。
更奇怪的是,它的承露(指琴面丘山边靠额一侧镶嵌的用来穿弦的硬木条)上只有五个弦眼,承露下方也只有五个琴轸(位于承露下,用来调弦的小柱)。
这块琴形金属……干脆就叫它“金属琴”吧。
这张金属琴跟宫岳平时弹的七弦琴不同,是上古时代的形制,只有五根弦。
据说,古琴的发明专利在伏羲手上。这位生活在神话时代的老同志做出的第一张琴只有五根弦。五弦和五音宫、商、角、徵、羽相合,也和五行金、木、水、火、土相合。
五弦琴从上古时代一直弹到有据可考的商周时期,然后,周文王和周武王各自给它添了一根弦。
周文王给伏老同志的专利添砖加瓦,好像是因为当年被纣王囚禁时被迫吃下了大儿子伯邑考蒸成的肉饼,痛怒攻心,无以言表。逃出生天回到封地后,他天天晚上想儿子睡不着觉,只能弹琴聊以。弹久了,他就觉得五根不过瘾了,于是让制琴的师傅给五弦琴加了根弦,以便更深切、更彻骨地抒发自己的丧子之痛。
至于周武王,他动伏老同志奶酪的理由就没那么多人情味了,据说是为了“使琴音更能暗合君臣之间的恩德”……
究竟怎么个“暗合恩德”法,宫岳好像没讲。要不就是讲的时候,叶明瞻已经睡着了。
这些古琴和“古古琴”的“前世今生”,都是他小时候宫岳当枕边故事哄他睡觉的内容。
现在,他看着眼前这张上古形制的琴,觉得这玩意儿实在很诡异——明明有五个弦眼,五个琴轸,却只系着一根弦!
这唯一的一根弦,穿过从下往上数的第二个弦眼,系在承露下的琴轸上。
弦是荧绿色的,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既不像古人的蚕丝弦,也不像现代人用的尼龙钢丝弦。它看起来很粗笨,跟绑火腿月饼的麻线差不多。
这根粗笨的绿弦在玩命颤动,速度快得像抽疯。
叶明瞻却听不见琴音,哪怕一点点嗡鸣也没有。只要有声音,即便在水里传播受限,他多少也应该能听到点儿什么,可是……怎么回事呢?
耳朵听不见,他的素冥轮却能强烈地感觉到——此刻,叠加在他视野正前方的透明影像显示,那个硕大的青绿光球正发出一波波刺目的光芒。
他略一沉吟,笑了。
素冥轮能感觉到,耳朵却听不到,这只说明一件事——春弦发出的声波超越了人耳的感知范围,是超声波。
这张怪琴弹出的竟然是超声波,他笑着摇摇头,把手伸向承露下方的琴轸,准备解开春弦,中途却又迟疑了。
春弦虽然粗,可动得太快,万一解的时候不小心扯紧了点儿,崩断了怎么办?还是先把它按停再解比较保险。
他心里想着,把左手无名指指腹轻轻地放在弦上。
一瞬间,他眉心间像是被钉入了一根钢钉,疼得他下意识捂住脑门。与此同时,浮现在他眼前那个青绿光球轰然炸裂,无数光片在虚空中飞溅开来,就像破碎的镜面。
比绑月饼的麻线还粗的春弦断了。不是断成两截,是像泡进红茶里的曲奇饼干一样散成了碎末。
角水间洞顶闪烁的绿色光孔像突然断电的霓虹灯一样齐刷刷熄灭。
叶明瞻愣住了,几秒钟后,两手抱头“啊”一声大叫起来。
叫声把呼吸器从他嘴里崩了出去,一堆气泡腾起在潜水面罩前。他又忘了自己现在在水里。
他顾不得去捡漂开的呼吸器,两手朝散落的断弦伸去,想好歹捧住几“渣”弦。可这些细得好似面粉的玩意儿,眨眼就从他指缝间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