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喜看着跪在面前的玄正,捻佛珠的手停下了。
“玄正。”
“小僧在。”
“你今年可已满十四?”
“回方丈,小僧三天前刚满十四。”
“嗯,你来我少林,已有十年了。”
“明天便是小僧十年前梯度之日。”
白眉挂耳的老和尚望向窗外,把佛珠放回榻上的矮几:“你起来吧。”
“请方丈准许小僧代表少林寺出战明日的论!”
“你资历太浅,回去吧。”
“朝闻道夕死可矣!”
老和尚默然无声,檀香炉的熏香笔直朝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阿弥陀佛”
“方丈,道阻且险,虽千万人吾往矣。”
“看来你已下定决心。”
玄正抬头直视素喜刺透人心的眼神:“请方丈成全。”
“你尘缘未了,慧根深种不现,佛渡有缘人啊”
“是小僧佛缘浅薄,无福长伴我佛。”
“唉,红尘因缘难起难落,你自去吧”
玄正给素喜端端正正的磕上三个头,起身退出。
“几位施主,禅师就在里面,请进吧。”
“多谢小师傅。”
黎黎曲指轻轻叩门:“禅师。”
“进来吧。”
泥色袈裟,如雪长眉,头顶八个清晰可见的戒疤。
“你们来了,请坐。”
“冒昧打扰禅师,请禅师谅解。”谭天慎站起作揖。
“小施主无需挂怀,老和尚荒废时日,哪有打扰之理。”
素喜走到昏沉未醒的默身边,把住他的脉门,静静探听。片刻之后放下。
“禅师叹气,是否因他病情不见好转?”黎黎问道。
和尚点头:“姑娘心思细腻,这位小施主天生残缺,又屡遭重创,身体已如风中残烛,危在旦夕啊。”
“可,可是”黎黎欲言又止。
谭天慎说道:“不瞒禅师,我这位朋友之前刚经灵山药石高手调理医治过,她所言已无大碍,怎到了禅师这里又急转直下?”
老和尚坐回蒲团:“小施主体内异物如今已成他的催命符,那灵山圣手想是未与你们说这点。”
“禅师是说”谭天慎有些摸不着头脑。
“禅师,我能和您单独说几句吗?”黎黎突然说。
“呃,黎黎,你”
“谭兄,我们先出去吧。”进屋后一直不发一言的杨泰拖着满脸不解的谭天慎出去了。
“素喜师傅,请看在师傅当年的情分上救救小师弟吧!”
杨泰和谭天慎前脚一走,黎黎立刻在老和尚身前跪下。
“唉”
“灵山之变师傅就只有小师弟这一条血脉,无论如何请禅师大发慈悲给我们指条明路!”她埋头磕下。
“小施主,能救他的不是老和尚,是你们。你起来吧。”
“禅师答应了?”
“你们要的如是老和尚的命,老和尚自然愿意给。但之外,便是老和尚力所不及之事。”
“禅师,我愿做任何事,只求禅师”
“小施主,人情强不过天理,你们所求之物,并不是老和尚能给的,请回吧。”素喜干脆背转身,不再看跪在地上的黎黎。
“我原以为大师多年行禅修性,定能将往事化于佛前超脱俗世,现今一席对话方知愚钝是我,难怪那天上小仙笑我等活该陷落生死轮回永不能挣脱”
她毅然起身:“多谢大师收留,告辞。”
四个少年男女离去的步伐匆忙急迫,素喜只能摇头直叹:“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老和尚有负所托”
“阿泰!你到底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龙序愤怒的从石桌边站起来,好好的一杯铁观音翻倒在地,碎成一片瓷渣。
好友脸上微微含笑,不疾不徐的端起自己那杯,小心吹散茶沫抿上一口,清香甘苦的茶水唇齿留香。
“管闲事也管得太宽了吧?!那是他们的命,就该他们自己走!你总要横插一手!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
他夺过杨泰手中的茶杯,用力放到桌上。
“阿序,茶杯会坏掉的。”
“你!”龙序一时气得无话可说,他抓起桌子的茶杯用力摔到地上:“朽木不可雕!”掉头冲出茅草亭。
杨泰蹲下慢慢捡起地上的碎片,眉头紧锁。
“阿序,你觉得我苦,实是有人比我更苦啊我如何能弃之不顾”
“小璧!”
黎黎推开房间门,正好看见璧和玄正在商量着什么。
“黎黎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明天西域番僧来挑衅的事”
“小璧!我有事想问你。”
璧的笑意立刻烟消云散,她咬了咬嘴唇,挤出一丝笑容对疑惑的玄正道:“我们等会再谈吧。”
“呃,好。”
两个少女出了门,黎黎心事重重的走在前面,璧似有畏惧般跟在后头。
走到洗心台,黎黎停住脚步,秀直的肩膀一下垮了:“小璧,阿慎瞒我,杨泰瞒我,师傅瞒我,现在你也要瞒我了”
璧脸色瞬时惨白,她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是的黎黎我我”
“小璧,默对你重不重要,那是应该你自己去寻找的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除了阿慎,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愿意用命去保护的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可以瞒我!”黎黎语气哽咽,她用手掩住嘴鼻,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
“黎黎!是我没用!是我没办法治好默!虽然谭笑找回了他的魂魄,可默的内府和经脉长期受损又运动不足已经细若游丝,体内的‘吞阳珠’刚猛至烈,我没有像怪人那么大的力量来帮他运力疏导我以前从没遇见过这样的病,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不起他呜呜呜黎黎,对不起”
璧抓住黎黎的衣角,滂沱的泪水倾洒而下:“黎黎,我对不起你们,我不配做灵山弟子”
“小璧,我伤心不是因为你没治好小师弟,而且你对我隐瞒真相我师父她”
黎黎掏出手绢替璧擦干:“小璧,你们不可以学我师叔,什么事瞒着我,好吗?”
“嗯其实默的伤也不是不能治,只是”
“我知道,阿慎已经告诉我。今天我们去见禅师,本希望他看在故人情分上出手相助,可惜”黎黎苦笑。
“不过这也让我下定决心,上天不肯救的人我来救,上天不肯怜惜的人我来怜惜!”
“黎黎”
少女重新挺直肩背,决绝中包裹着不容质疑的柔情和信念。
“娘”
睡榻上的默轻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