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了,大人,”她回答,“我又找到了,这就是。”
一名执达员把枯叶递给“鳄鱼”,“鳄鱼”阴沉地点点头,而后传给庭长,庭长又传给国王在宗教法庭的代诉人。这样,一个传一个,那片枯叶在大厅里转了一圈。雅克·夏莫吕先生说:“这是一片桦树叶。巫术的又一个证据。”
一位顾问发言说:“证人,有两个男人同时上您家的楼上,一个是穿黑衣服的,先是突然消失,后来您又见他穿着教士服在塞纳河上泅水,还有一个是军官。——这两个人中,谁给您那枚金币的?”
老婆子想了一会儿,说:“是军官。”群众哗然了。
“啊!”格兰古瓦想,“这下我可要怀疑了。”
这时,国王的特别律师菲利普·勒利埃先生又一次发言:“我请诸位注意,被害军官在病床上写的证词中声明,当穿黑衣服的人上前和他攀谈时,他若明若暗地想到这可能是夜游修士。他还说,那幽灵竭力催促他去同被告勾搭,当他说自己没有钱时,幽灵给了他一枚埃居,也就是军官用来付法鲁代尔的那一枚。因此,那金币是一枚冥钱。”
这个结论性看法似乎把格兰古瓦和其他听众的疑窦驱散了。
国王的律师坐下时又说:“诸位手头都有案卷,可以查一查弗比斯·德·夏多佩的证词。”
听到这个名字,被告站了起来。她的脑袋高出人群。格兰古瓦认出是爱斯梅拉达,惊骇万分。她显得面容苍白。从前她梳着非常漂亮的发辫,饰着亮晶晶的金属片,可现在却披头散发。她的嘴唇发青,眼睛深陷,看了叫人害怕。可怜呀!
“弗比斯!”她迷迷瞪瞪地说,“他在哪里?啊!大人,求求你们!在杀死我之前,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住嘴,女人!”庭长回答,“这不是我们的事。”
“啊!行行好吧!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她又说道,一面把美丽消瘦的双手合到一起,只听见铁链沿着她的衣裙锒铛作响。
“那好,我告诉您!”国王的律师说,“他就要死了。您该满意了吧?”
不幸的姑娘跌倒在被告席的小木凳上,不说一句话,也没有眼泪,脸色惨白得像蜡纸。
庭长朝脚下一位头戴金色帽子、身穿黑色袍子、脖子上挂着一条铁链、手中执着一根皮鞭的人俯下身来:“执达员,去把第二位被告带上来。”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一道小门。门开了,原来是一只金角金蹄的美丽母山羊走了进来,格兰古瓦的心都要蹦出来了。那山羊优雅地在门槛上停留片刻,伸长脖子,仿佛站在悬崖顶上,向无垠的天际瞭望。忽然,它看见了吉卜赛女郎,纵身跃过一名书记员的桌子和脑袋,三跳两跳就跳到了姑娘身边,头搁在她的膝盖上。然后,姿态优美地蹲在女主人的脚边,乞求一句话或一阵爱抚;可是被告却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朝可怜的加利瞥一瞥。
“唉!……就是这只讨厌的畜生,”法鲁代尔老婆子说,“她们两个我是不会认错的。”
雅克·夏莫吕发言了:“如果诸位乐意,我们现在来审讯山羊。”
这确实是第二位被告。在那个年代,把动物牵涉进一桩巫术案中是非常平常的事。人们发现,在巴黎总管府一四六六年的账目上,记载着一项奇怪的开支,那是关于吉莱-苏拉尔和他的母猪的巫术案,人和猪因此罪而在科贝尔被处了死刑。每一笔费用都记在上面了:埋葬母猪的刨坑费,从莫桑码头取来的五百捆柴火费,三品脱酒和面包,那是和刽子手友好分享的最后一餐,甚至还有猪的看守费和喂养费,共计十一天,每天八个巴黎德尼埃。有时,涉嫌巫术案的还不止牲口。查理曼和宽厚者路易就曾颁布过敕令,要求对空中出现的发光幽灵处以重刑。
国王在宗教法庭的代诉人已在叫嚷了:“如果附在这只母山羊身上的魔鬼无视各种驱魔咒继续兴风作浪,在法庭上制造恐怖,那么我们要郑重地警告它,我们将不得不对它施用绞刑或火刑。”
格兰古瓦直冒冷汗。夏莫吕从桌子上拿起吉卜赛姑娘的巴斯克手鼓,以特定方式递到山羊面前,问它:“现在几点?”
山羊用聪慧的眼睛看看他,然后举起金脚连敲七下。正好是七点钟。听众席上一片恐惧的骚动。
格兰古瓦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喊起来:“它要给毁了!你们看见了嘛,它根本不懂自己干的是什么。”
“大厅那头的市民不准说话!”执达员尖声喊道。
雅克·夏莫吕又以其他特定方式摆弄着手鼓,让山羊做出好几个技巧性动作,比如日期、月份等,读者在前面已看见过了。这些观众以前在街头也许为加利的把戏鼓过掌,喝过彩,可是现在身处司法宫的穹隆下,庭审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因此,他们都惊骇不已,那只山羊肯定是魔鬼无疑了。
更糟糕的是,当国王代诉人把山羊脖子上皮口袋里的活字母统统倒在地上时,只见加利用它的爪子把散乱的字母排成了那个不祥的名字:弗比斯。这样,弓手队长是巫术的受害者,这一点似乎已经铁证如山,而那位漂亮的吉卜赛姑娘过去曾以优美的舞姿多少次使过往行人为之倾倒,现在她在众人眼里却成了可怕的妖女。
她看上去像死了似的。无论是加利的出色表演,还是检察官的恫吓威胁,或是听众的低声诅咒,她都漠然置之,毫无反应。
为使她清醒过来,一名卫兵拼命摇她身子,庭长也不得不庄严地提高嗓门:“姑娘,你是吉卜赛人,惯行巫术。你勾结魔鬼,借助魔法和巫术,与本案有牵连的妖羊共谋,于三月二十九日夜间用匕首谋害国王陛下的一位弓手队长弗比斯。你还拒不承认吗?”
“可怕呀!”姑娘两手捂着脸喊道,“我的弗比斯!啊!这真是地狱呀!”
“你还拒不承认吗?”庭长冷静地问。
“当然不承认!”她站起来,用可怕的声调说,眼睛闪闪发光。
庭长又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么,你怎样解释控告你的那些罪状呢?”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是一个神甫,一个我不认识的神甫。一个经常跟踪我的像恶魔一样的神甫!”
“就是这个,”法官又说,“夜游修士。”
“啊!老爷们!发发慈悲吧!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姑娘……”
“……埃及姑娘。”法官说。
雅克·夏莫吕先生发言了,语调十分和气。他说:“鉴于被告拒不认罪,我请求用刑。”
“同意。”庭长说。
不幸的姑娘吓得浑身哆嗦。然而,她还是服从卫兵的命令站了起来,迈着相当坚定的步伐跟在夏莫吕和宗教法庭神甫们的后头,朝着一道便门走去。那道门突然打开,等她走进去后又关上了。格兰古瓦非常悲伤,感到刚才一张可怕的血盆大口把她吞掉了。
暂时休庭。一位顾问提醒说,诸位大人都很累了,等候刑讯结束可能还要很长时间。庭长回答,一个法官应该懂得尽职尽责,鞠躬尽瘁。
一个年迈的法官说:“都怪那个可恶可恨的小贱人,大家都还没吃晚饭,可她偏偏逼得人家给她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