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田卫明错走平遥县(1 / 2)

 里正家墙新又砌了,高了许多。三郎来回看了一遍,不能入去。猛抬头见墙院外一颗大槐树,枝桠伸进那墙里。三郎直去那树下,然后把刀叼在口里,双手合抱住树干,两腿在下面夹住,一节一节爬上树去。

三郎坐在树杈上,此时已听见二鼓响了。看院里时,一个院公提了灯笼,闭了门户。院里一条大狗见了三郎,才待要叫,却见三郎丢块馒头,便住了口。这边厢三郎跳将下来,忽听人来,急忙寻个犄角躲了。

别处正是两人走来,一个言道:“我前夜里对他说:‘你的甥女嫁了人,便是外人。她的盖老尚不去管,你放着老娘家小不顾,管做甚么!’哪知那个厮不听,必要催我交出人来,不然便叫吃官司。哥哥你听,是人话么!当初我为你的事,去那乞丐家查访,哪里知那妇人一推便死。”

另一个道:“你倒为我!你不过为诈几个钱吃酒,故意乱说。”此却是里正、薛彪兄弟两个。三郎仍旧不出声,看着那两个走了。

三郎又等了一阵,院里的灯依次熄了。三郎才刚踅摸一阵,已知那薛彪住在后院,靠左第三间房便是。薛彪仍旧赌一会钱,吃些点心,听小娘唱了两支曲儿,又去浴房洗了一遍,也就回房去睡了。

此时已到了三更。三郎估他睡熟了,去腰间将刀拔出来,去他门首。薛彪夜间要茶索汤,那门轻易不栓。三郎一推便开了。薛彪许是听见声响,猛然惊觉。口内便道:“兀那是谁!”三郎口里并不答,看准薛彪将刀便刺。薛彪慌中急一闪,那刀正刺他肩臂上,那血便出。黑暗里三郎欲待再刺时,薛彪急往门外躲,叫喊捉贼。家中众人听见声音,皆惊醒了。急点上灯出来看。

只见薛彪捂住肩臂,急在前逃。三郎拿着一把刀,便在后撵,恰好似荆轲逐秦刺,秦王环柱走一般,薛彪在前头没命价奔,三郎在后面没命价撵。见这个情形,众人尽皆惊了一吓,齐上前去将薛彪救了。当下捉住三郎,送县里去。

因三郎是小孩子,薛彪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谁想今夜来报仇!又吃他捅了这一刀,心里更气。如今将三郎送了大牢,又怕倒腾出四娘的事来,薛彪免不了使钱买上告下,叫三郎换做偷盗吃这官司。那边厢三郎舅舅黄大郎吃人打了一通,如今已捱了两天,呜呼死了。外婆深恨三郎姐弟两个灾星,哪肯使钱去救他。

薛礼便告薛彪道:“那厮若是断做盗窃,不过判他年,到头来终究放他出来,到那时如何不寻哥哥报仇?不若将前番杀人抢劫的案子一发做到他身上,问成死罪,也免了哥哥的后患。”薛彪便道:“也说的是。”遂使人去做这件事。里正知了这个事,本不叫去,又怕三郎果然出来要报仇,只得由他。只有一样:薛彪作出甚么祸事出来,独自承受,休要牵连到别人。薛彪既得他兄长这话,更是放开手脚去干事。

暂且不提三郎这边,那一夜田卫明去山神庙,无意间听了众人的言语,次日又听说了杀人案子,吓得病了,急忙搬去县里他姑娘家躲避,这病看着好了。

如今过了许多时,卫明已颇住的不快活了:原先卫明在村里,成日价烤麦穗、炙蜻蜓、捉河鱼、偷甘瓜、跑沙窝、砌宝塔,何等快活,如今到了这个去处,众人推说闹疫症,成日价窝在家里不许出门,直闷杀人。

姑娘家有一对兄妹,一个哥哥仗着长大,总将他做好的事抢过来,功劳算是自己的。不满意时,便打一架。卫明在拳脚事上又不擅长,总是挨打。

一个妹子只要缠他,膏药一样粘他身上。东西,但碰着她的便不肯,嘴里闹出些刺耳的声响,卫明急于让她闭嘴,只得迁就,倚小卖小得惹人厌。私下的事每说出来,拿去告状。姑娘又是个多嘴的,必要将事传开来,连卫明的大姐也知道了。

大人们又都说谎话,阿爹总说有别的孩子就足够了,卫明作死也不管,卫明把这个话当真,谁想果真作出事来,爹爹那打愈发重了。明明大姐家的外甥丑得吓人,众人却都说俊俏,夸他是魔合罗也似的好模样,一个个扮作蠢笨样来逗他耍。大姐吃众人哄得高兴,说甚都信,哪管卫明冤不冤。因此住了几个月,气得卫明嘴也烂了。

这一日妹子捉两个枕头扮妈妈,叫卫明粘上胡子扮爹爹,由她指挥,兀谁耐烦。妹子因见使他不动,一发学起街上杀猪汉子的老婆来,骂他是“娘滥十万万人生的”,哭闹要打,气的卫明肚皮也破了,一刻也不能多呆,转头收拾了自家包裹,一个人走了。

来时的路径,卫明不大记得了,又不肯问人,只是自家估摸着走。路上有许多逃荒的,肩儿担女,扶老携幼。卫明嫌这厮们样子丑,不耐烦夹在他们中间,自选别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