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寒闭上眼，呼吸间胸膛微微起伏，手指僵硬得几乎握不住玉简。</p>
师尊、寒宵、弄道友……</p>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愿多看他一眼，哪怕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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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漏，大微议事堂。</p>
危梯入冥，天风拂檐，悬星为烛。</p>
堂内分列数把椅子，坐着如今天星漏玉氏从本家到各支脉的话事人。</p>
此时会议刚刚结束，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末位的黑衣青年身上。</p>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玉龙瑶白嫩的脸上露出了点儿无辜，坐得更为端正，乖乖地将两只手搁在桌子上。</p>
身为玉氏并不起眼的旁支庶子，这位阴阳星君这些年来晋升得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刚刚更是笑吟吟地左右着会议的进程，在资历和辈分为大的玉氏，玉龙瑶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惹得不少长老心生不快。</p>
“星君短短数年就能有如此成就，可谓英雄年少。”说话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玉氏长老。会议结束，对方以一种闲话家常般地态度关切地赞叹。</p>
玉龙瑶不假思索道：“还要感谢族中长老多加栽培。”</p>
玉氏长老和蔼笑道：“你如今地位不同往日，出门在外更是代表着我们玉氏的脸面，这一身行头也该重新置办了。”</p>
他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玉龙瑶他稍显破旧的黑色罩袍与牛皮靴上。</p>
“尊夫人难道不曾为星君多备上几身新装？”</p>
玉龙瑶已隐隐感觉到些许不耐烦，但他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莞尔笑道：“内子爱玩，这些日子并不在府上。”</p>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大微堂内轰然一声，议论纷纷。</p>
玉龙瑶脸上微露困惑之色。</p>
众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了他身上，眸光闪动，神色各异。</p>
玉龙瑶心里异样，面上不显。</p>
那位玉氏长老笑容显得真诚了不少，他扭脸冲左右笑：“说起来，洞真仙君近日传言，诸位道友可曾听闻？”</p>
众人都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兴趣，唯独玉龙瑶。</p>
“……阴阳星君？”</p>
玉龙瑶回过神来，一点儿没表现出不合群的不自在，脸不红心不跳地微微一笑，定定地说： “我不感兴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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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发皆白的玉氏长老：“别这么急着否认，这件事与星君可谓紧密相关。”</p>
玉龙瑶不置可否：“是吗？不过我与那位洞真仙君早已分道扬镳。”</p>
“……星君与洞真仙君不是一向交好？”那位须发皆白的玉氏长老露出个惊讶的表情，神□□言又止。</p>
玉龙瑶知道对方不安好意，也笃定不论他说些什么都绝不会动摇到他的心志。</p>
“有什么话长老不妨直说。”</p>
玉氏长老斟酌着问道，“若我未记错，尊夫人似乎姓金？”</p>
玉龙瑶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长老这是何意？”</p>
玉氏长老将袖中的玉简递了过去，“星君且看吧。”</p>
“就在昨日，有人瞧见尊夫人与洞真仙君同游蓬莱学宫，同寝同食，举止亲密。”</p>
“我想，尊夫人恐怕不止是爱玩？”</p>
他一字一顿，似乎是有意将玉简上的内容公之于众。</p>
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漠不关心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地落在了玉龙瑶脸上。</p>
那是看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丈夫的悲悯的目光。妻子红杏出墙，传得漫天风雨，人尽皆知，他却还要从旁人口中得知原委。</p>
说什么驭使阴阳，通彻天机，倒头来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p>
玉氏长老观玉龙瑶神色，貌似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心下意外，又忍不住多了几分微妙的快意情绪，讶然道，“星君难道真不知道这玉简上的传闻？”</p>
众人的注目下，玉龙瑶这才从玉简上抬起脸来。</p>
当中有人嗤笑，玉龙瑶竟也微微笑起来。</p>
“你笑什么？”那玉氏长老愕然。</p>
玉龙瑶：“我自然是笑长老天真如稚子，无中生有的谣言，长老竟也相信吗？”</p>
须发皆白的玉氏长老笑了一声，“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星君这些日子忙于族中事务，可千万要小心内宅失火。</p>
“星君方才说早就与洞真仙君分道扬镳？难不成是洞真仙君有夺妻之仇——”</p>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玉龙瑶又对他笑了一笑。</p>
这与方才的微笑又不同。</p>
是面无表情的笑。</p>
这位玉氏长老喉口不由一紧，感到一阵冷彻心肺的毛骨悚然。</p>
……这就够了，他心道，狗被逼急了还会跳墙更遑论被众人当作玩笑赏玩的人。</p>
会后，玉龙瑶迟迟未曾起身，头顶倒悬的星烛流光熠熠，落在他鬓发间。</p>
他静静地独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晶莹的酒液倒映出自己苍白的面容。</p>
一直以来，玉龙瑶的身上都有个隐蔽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弱点。</p>
高高在上的人，很难接触到生活中那些荒唐、丑陋、一地鸡毛。</p>
阋墙、出轨、斤斤计较、同床异梦、同室操戈。</p>
这几千年来，他锦衣玉食，胡作非为，恣意妄行，养尊处优。他的修为足够他随心所欲，他的生活是一座象牙塔。</p>
他何曾被比较被舍弃，被当做取乐的对象，被拖入生活的泥沼？又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p>
手中的酒杯不堪重负，“啪”地脆响，四分五裂。</p>
酒液淋漓地浸透了那件破旧不堪的黑色罩袍。</p>
玉龙瑶漠然地看了眼鲜血淋漓的手掌。</p>
这些都不重要，他都可以置若罔闻，视若不见，最重要的是，她偏偏找了条奴颜婢膝的狗，他到底哪一点不如谢扶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