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苍茫的大地 十一(2 / 2)

大夏边军 广域寂静 0 字 2021-10-08

屋外那人突然嗤笑道:“陈瑞啊陈瑞,你这样的人,我不是没有见过,对你们这些人,我只有一句话说。”

他伸手指天:“圣人有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又伸手指向自己:“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路边有人收起了自己的小摊,清点着一上午赚得的铜板,或喜悦,或叹息,不远处的桥上,有小孩儿哭着闹着要一根糖葫芦,举着一串串糖葫芦,担着一担东西的汉子放下扁担,在一边等了等。

没过一会儿,有的父母给孩子买了一串糖葫芦,有的孩子则被哄着慢慢走远,随后那汉子挑起扁担,过了桥,开始叫卖。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陈瑞也走上了那座桥,思绪慢慢放开。

“陈押运,我,我说的句句属实啊,小人原是薛家的账房先生,可我还是……还是有良心的,这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真的藏不住也也掖不下,调运粮草的几家商家——包括薛家,的的确确是与那戎人勾结了,想要瓜分这要命的粮食啊!押运,我人轻言微,但你不一样,你说话肯定有人信的,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你是官家人,他们要对你下手的!”

回想起来,自己那日若是再稍微犹豫一下,恐怕难逃一死。

不知那位账房先生现在是生是死……许是死了吧?但最好还是能活下来,活着总是好的。

几个士兵走过来,与陈瑞擦肩而过。

“你这押运该不是贪生怕死,碰上戎人便望风而逃,结果不敢负责任,在那瞎胡诌吧?”

“俺也想通了,俺不躲了,裴将军,俺烂命一条,没你的命那么金贵,俺杀一个就够本了,但是,”人群里,有一个削瘦的汉子也站了起来,他憨厚一笑,表情随后又狰狞起来,“俺是本地人,家就在这里,不知道家里的爹娘、婆娘、还要小娃子是不是还活着,但俺觉得他们没了,所以算上他们的命,俺还要再杀5个人才够本,裴将军,如果俺没有杀够本就死了,求你帮俺补上!”

“好,那就祝陈举人砸死一个倒霉蛋……”

“后会无期!”

“愣着干什么,跟老子讨本钱去了,黄泉路上,老子可不等你们这帮家伙。

他的眼前闪过诸多画面,那种感觉就像是人死之前的走马灯一般。

那个帐房先生说自己人轻言微,可他陈瑞呢?

他陈瑞不也是一样吗?

有没有……什么办法……

某一刻,陈瑞的思绪豁然开朗。

你们不会白死的……

这不对。

我不允许!

这个中年男人,毫无征兆地,疯了一般地开始在街上厉声嘶吼:“晋商卖国,朝廷以盐引垫付晋商救灾粮款,晋商却勾结戎人,私吞灾粮!”

他厉声高呼,引来街上众人的侧目,待人们听清他的话,引起一阵耸动。

“吾乃元启四十一年举人,押运晋地赈灾粮饷,有幸撞破此闻所未闻之事,又得边军义士搭救,方才死里逃生,若有半点虚言,我一家老小不得好死!”

“晋商卖国,朝廷以盐引垫付晋商救灾粮款,晋商却勾结戎人,私吞灾粮——”

“吾乃元启四十一年举人,有幸撞破此闻所未闻之事,又得边军义士搭救,方才死里逃生,若有半点虚言,我一家老小不得好死——”

陈瑞像个疯子,或者已经疯了,他在街上一路狂奔,沿途不停地高声呼喊着这些话,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私底下议论纷纷。

“晋商……晋商卖国,朝廷以盐引垫付晋商救灾粮款,晋商却勾结戎人,私吞灾粮!”

“吾乃元启四十一年举人,押运晋地赈灾粮饷,有幸……撞破此闻所未闻之事,又得边军义士搭救,方才死里逃生,若有半点虚言,我一家老小不得好死!”

他的话中,已带哭腔。

※※※

草原上,有喊杀声。

帖木儿立于辽阔的草地上,远远看着那些从南边杀来,此刻已被重重围住的百来号人,其中那位手持蛇矛的高大汉子已阵斩十余人,杀力凶悍,帖木儿心疼之余,亦忍不住投去赞赏的目光。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与夏国死战的原因。喀尔喀部叛乱,中原人的毒粮……呵,都算什么?”

帖木儿逗弄着一只病蔫蔫的白色海东青,缓缓说。

站在帖木儿边上的那人,则是帖木儿的长子,他看着白色的海东青,也忍不住叹气,“夏国地大物博,治下人口也比我大凉多得多,这样敢打敢杀的武夫不在少数,我大凉……底子还是太薄。”

“错了。我看到的,是夏国还能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是夏国的脊梁,夏国衰而不败,僵而不死,靠的就是这些脊梁。”

帖木儿沉身道:“只要这些脊梁还在,还没有断,夏国……就没那么好打下来。”

他的长子凝眉思索片刻,道:“父汗说的在理。”

“明白就行,”帖木儿挥挥手,“我看你也心痒了,不用在这陪我了,去吧。”

“杀了他们。”

他眼神望向南方,漫天草原在他眼里铺开,这苍茫大地,谁能主宰沉浮?

是他的大凉,还是南边的那些脊梁?

※※※

疯疯癫癫的中年书生,向着皇城冲去。

镇守皇城城门的士兵举起手中兵刃就要上前,那中年男人却在皇城之下跪倒下去。

“晋商卖国,朝廷以盐引垫付晋商救灾粮款,晋商却勾结戎人,私吞灾粮!”

“望圣上为我等做主,为晋州百姓做主,为黎明苍生做主!”

他不断重复着先前说过的那些话,不断地叩首,血流满脸。这样的场面,连守卫皇城的士兵都未见过,一时间呆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突然站起身。

士兵们反应过来,举着兵刃就要冲上去,“你干什么——”

不过他们还是慢了一步,那男人嘴里依旧重复着那些话,一头撞上了皇城的城墙上。

血把宫墙染的更深。

死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