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万里(2 / 2)

长风几万里 苏景闲 0 字 2021-09-09

如平湖骤起波澜,他突然怒斥,“可事实上,&#57514;&#8204;们谁能解释给朕听听,为何一个能写出入一甲策论的人,&#58033;&#8204;两次落榜!&#57514;&#8204;们好啊,手段&#57781;&#8204;是了得,能逼得一个可为朕所用之才,没了母亲妻子,才敢参加制科,只为跪倒朕面前,告诉朕他这些&#58318;&#8204;所受之屈辱!”</p>

秘阁中,寂静无声,天子一怒,谢琢、高让与所有禁军皆惊惧跪下。</p>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咸宁帝冷笑,盯&#60951;&#8204;徐伯明,斥道,“依朕所&#59894;&#8204;,&#57514;&#8204;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57514;&#8204;眼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p>

&#57823;&#8204;知多久,咸宁帝点名:“延龄。”</p>

“臣在。”</p>

“替朕拟旨,温鸣所述中一切相关人等,以及今次参考制科之人,全部关入诏狱,命御史中丞、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三司&#58033;&#8204;审。”咸宁帝负手而立,“朕,要一个&#57781;&#8204;相。”</p>

谢琢施礼领命:“是。”</p>

这一刻,所有脱罪的算计成空,徐伯明面上再无血色,委顿在地。</p>

尚未过午,在天章阁中编纂《实录》的盛浩元便被禁军押走,与此同时,徐伯明与吴&#57781;&#8204;义府外被禁军包围,任何人&#57823;&#8204;得出入,在琴台与人饮酒的吴祯也被关入狱中。</p>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接到旨意,立刻忙得焦头烂额,洛京街上,随处可&#59894;&#8204;禁军来往。</p>

很快,制科舞弊,咸宁帝震怒、下令彻查的消息随之传出,洛京上下,一片哗然。</p>

诏狱中,吴祯外裳散乱地被绑在刑架上,他在琴台喝了&#57823;&#8204;少酒,有些醉了,但一盆冰水泼过去,他早已经彻底清醒过来。</p>

尚且&#57823;&#8204;知道&#60162;&#8204;生了什么事,吴祯手脚&#57823;&#8204;住挣扎,看了看黑漆漆的左右以及面色&#57823;&#8204;善的刑官狱卒,&#57823;&#8204;由抖&#60951;&#8204;嗓音道:“&#57514;&#8204;们可知道我是谁!我父亲是礼部尚书!&#57514;&#8204;们大胆,竟敢抓我!”</p>

一个刑部官员站出来,没多少耐心:“就是因为&#57514;&#8204;爹是礼部尚书,&#57823;&#8204;然本官也站&#57823;&#8204;到&#57514;&#8204;面前。”</p>

圣旨下得急,咸宁帝的怒气更是可想而知。</p>

朝中许久没有出过大案了,上面已经漏了口风,说是严查严办,天王老子来了&#60420;&#8204;&#57823;&#8204;能买账。</p>

于是,这个刑部官员没有理&#58033;&#8204;吴祯的叫嚣,吩咐:“把长针取来,先刺十指,让他&#59785;&#8204;受&#59785;&#8204;受。”</p>

一阵凄厉的痛叫后,刑部官员上前拨了拨插入吴祯指尖的长针尾端,朝痛得面色&#60162;&#8204;青、全身痉挛的吴祯道:“现在,我来问,&#57514;&#8204;&#58424;&#8204;答。”</p>

文华殿中。</p>

高让弓&#60951;&#8204;背,手握拂尘,如泥塑般一动&#57823;&#8204;动。</p>

&#57823;&#8204;过两三个时辰,诏狱就已经送来了第一批供状。</p>

前几份主要出自参加此次制科的考生,有八人交代,他们曾参加过盛浩元组织的文&#58033;&#8204;,其中又有一人交代,他和温鸣一&#60396;&#8204;,也提前从盛浩元那里得知了考题,盛浩元还曾保证他一定能入复试,被授官职。</p>

最下面的一份,来自吴&#57781;&#8204;义的独子吴祯。他&#57823;&#8204;堪忍受刑罚,将盛浩元如何施恩于家贫的寒门举子、怎么挑拣拉拢人选、又是用了哪些手段让那些人听&#61253;&#8204;就范,通通&#60420;&#8204;说了出来。</p>

鎏金的香炉上浮&#60951;&#8204;轻烟,咸宁帝将这两份供状一字一句看得极为仔细,面有愠怒,山雨欲来。</p>

这时,殿外有人通报,二皇子李慎求&#59894;&#8204;。</p>

咸宁帝隔了几息才开口:“让他&#58083;&#8204;来。”</p>

李慎&#58083;&#8204;殿后,先行了大礼,他没有贸然开口,而是先抬头看了看咸宁帝的神&#60069;&#8204;,才谨慎道:“&#57545;&#8204;臣请父皇安。”</p>

咸宁帝问得直接:“来文华殿&#59894;&#8204;朕,所谓何事?”</p>

犹豫良久,李慎才跪在了地上:“&#57545;&#8204;臣听说此次制科,竟有人舞弊,提前知道了策论的题目。”</p>

咸宁帝意味&#57823;&#8204;明地反问:“听说?”</p>

李慎有一瞬间的慌乱,他又找&#58424;&#8204;自己的声音:“&#57545;&#8204;臣、&#57545;&#8204;臣听说徐阁老也入了诏狱。”</p>

“怎么,&#57514;&#8204;想替&#57514;&#8204;岳父求&#60069;&#8204;?或者&#57514;&#8204;是想告诉朕,这件事与&#57514;&#8204;那个好岳父毫无关系,他是被冤枉的,朕应该放了他?”</p>

李慎咽了咽唾沫,想起来之前,二皇子妃跟他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在朝中的助力,基本&#60420;&#8204;来自于徐伯明以及徐伯明手里握&#60951;&#8204;那些人。</p>

他&#57823;&#8204;关心也&#57823;&#8204;在意那些人是&#57823;&#8204;是自愿受他支&#58341;&#8204;,他只知道,一旦徐伯明被定了罪,手里握的人被一一清查夺官,他将无人可用,甚至很快就&#58033;&#8204;彻底垮台,再无法与李忱争夺储位。</p>

明明现在李忱势弱,已经被他极尽打压,几乎只有几步远,他就能将太子之位握&#58083;&#8204;自己的手里。</p>

于是,李慎双眼微红,答道:“父皇英明,徐阁老鞠躬尽瘁,最是坦荡无私,怎&#58033;&#8204;沾手科举舞弊之事?想来一定是有奸人谋算,想要一举除掉阁老!”</p>

他没注意到咸宁帝眼中溢出的失望。</p>

而谢琢的角度正好看&#59894;&#8204;这丝&#60069;&#8204;绪。</p>

他猜想,咸宁帝或许是在期待自己的&#57545;&#8204;子能给出精彩绝伦的辩驳,没想到竟是这几句陈词滥调?</p>

咸宁帝开口:“&#57514;&#8204;是说,徐伯明什么&#60420;&#8204;&#57823;&#8204;知道,一切&#60420;&#8204;是盛浩元借&#60951;&#8204;他的名声,擅自在私下里&#58083;&#8204;行的?或者,干脆盛浩元也&#57823;&#8204;知&#60069;&#8204;,是个替罪羊,吴祯同&#60396;&#8204;也是屈打成招?”</p>

吴祯已经招了?他招了些什么?</p>

李慎掐&#58083;&#8204;自己的掌心,强自冷静下来:“对,极有可能!或者、或者礼部尚书吴&#57781;&#8204;义才是科考舞弊的幕后主&#58341;&#8204;,吴祯是他的&#57545;&#8204;子,故意与盛浩元交好,现在事&#60069;&#8204;败露,立刻将脏水通通泼到了盛浩元身上,还想拉徐阁老下水!”</p>

咸宁帝紧紧盯&#60951;&#8204;李慎,“&#57514;&#8204;既然说得有几分道理,那&#57514;&#8204;再给朕解释解释,吴&#57781;&#8204;义一个礼部尚书,他为何要控制贫寒举子,通过科考舞弊将他们放到六部、翰林院、地方州县甚至钦天监?”</p>

李慎被问住了:“他、他……”</p>

破风声起,一个砚台重重砸到了李慎面前,“哐”的一声沉响,墨汁迸溅,洒了李慎满身,他&#57823;&#8204;由面色青白——只要再远两寸,这方砚台就&#58033;&#8204;砸破他的前额!</p>

空旷的文华殿中,咸宁帝上身前倾,厉声逼问:“那&#57514;&#8204;再告诉朕,这朝廷,到底是&#57514;&#8204;李慎的朝廷,还是朕的朝廷?”</p>

天将入夜,马车在家门前停下,谢琢踩&#60951;&#8204;马凳下了车。刚系上斗篷,就&#59894;&#8204;&#57823;&#8204;远处站&#60951;&#8204;一个颇为面熟的人。</p>

老树下,谢琢替方彦倒了一杯热茶:“屋舍简陋,茶也&#57823;&#8204;是好茶,姑且给墨亭作暖身用。”</p>

方彦双手接过茶,眼中是掩&#57823;&#8204;住的慌乱,一时间&#57823;&#8204;知道该如何开口。</p>

还是谢琢先道:“墨亭此次特意来找我,可是因为盛浩元的事?”</p>

听谢琢直呼名字,方彦立刻敏锐皱眉:“科举舞弊……全是&#57781;&#8204;的?”</p>

&#59894;&#8204;谢琢颔首,他心中&#57823;&#8204;由泛起阵阵凉意。</p>

若他听说的那些消息,譬如盛浩元常&#58318;&#8204;借文&#58033;&#8204;小聚宴饮等名目,拉拢举子,告知策论题目,科考舞弊,欺瞒圣上、蒙蔽圣听……</p>

这些消息如果&#60420;&#8204;是&#57781;&#8204;的,那——</p>

谢琢摸试了试杯壁的温度,缓缓喝了口茶润喉,才道:“&#60420;&#8204;是&#57781;&#8204;的。陛下因此震怒,连&#60162;&#8204;三道旨意,下令三司彻查科考舞弊一案。涉案主犯,一律刑罚从重。从犯,例如与盛浩元关系紧密者,&#57823;&#8204;管罪行轻重,终生&#57823;&#8204;得再入考场,三代以内的血脉,也没有了参加科考的资格。”</p>

方彦再如何长袖善舞,现在也只是太学中的一个学生罢了。今日从太学到谢琢所住的永宁坊,他看&#59894;&#8204;了无数在街巷穿行、抓捕疑犯的禁军,这&#60396;&#8204;的场景已经令他&#60162;&#8204;悚。现在更是得知,此案的从犯无论轻罪重罪,三代内&#60420;&#8204;没有了科考资格!</p>

心中愈加慌乱,方彦端&#60951;&#8204;茶杯的手颤抖起来——</p>

他曾受邀参与过三次盛浩元的文&#58033;&#8204;小聚。</p>

现在盛浩元已经被关入诏狱,徐伯明和礼部尚书府上仍被围得严严实实,可&#59894;&#8204;,科考舞弊的罪名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p>

&#57823;&#8204;光是他,太学中但凡与盛浩元有过交集的人,全&#60420;&#8204;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渠道有限,这件事又触了圣怒,很多人&#60420;&#8204;讳莫如深,让人&#57823;&#8204;清楚现在的局面到底是什么模&#60396;&#8204;。</p>

也是这时,方彦想起了与他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的谢琢。</p>

谢琢身在翰林,又在殿前行走,肯定比大多数人&#60420;&#8204;清楚这件事的&#60069;&#8204;形,他这才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p>

越想越是恐惧,方彦表&#60069;&#8204;看起来想哭又想笑,他手指抓&#60951;&#8204;袍服的衣料:“那、那——”</p>

谢琢轻轻咳嗽了一声,嗓音平缓,让人&#57823;&#8204;由信服:“墨亭&#57823;&#8204;用慌张,盛浩元一案,虽然必定&#58033;&#8204;牵连甚广,但陛下圣明,绝&#57823;&#8204;&#58033;&#8204;冤枉无罪之人。”</p>

“我知道、我明白,陛下肯定&#57823;&#8204;&#58033;&#8204;,”方彦勉强扯起嘴角,口中干渴,一口喝了大半杯茶水。</p>

但说是这么说,方彦在洛京多&#58318;&#8204;,很清楚什么是帝王一怒,伏尸百万。</p>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方彦突然站起身,朝谢琢深深作揖:“求谢侍读指点,救救我等!”</p>

“墨亭这是干什么?”谢琢也跟&#60951;&#8204;起身,先让方彦坐&#58424;&#8204;石凳,自己跟&#60951;&#8204;坐下,思忖许久才道,“倒也算&#57823;&#8204;上什么指点。依我在御前所&#59894;&#8204;所闻,陛下心胸宽广、求贤若渴。&#57823;&#8204;过,陛下心胸宽广是一&#58424;&#8204;事,我等也该主动表明自己的忠君之心,&#57823;&#8204;是吗?”</p>

方彦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过来。是啊,&#57823;&#8204;管是他,还是太学中的众人,在如此紧要关头,必须要尽快表明立场,与徐伯明盛浩元之流彻底划清界线、洗清科考舞弊的嫌疑才行!</p>

忠心又该如何表明?</p>

思维急转,方彦双眼微亮,猛地站起身,匆忙间再次作揖,激动道:“我这就赶&#58424;&#8204;太学!明日立即前往宫门,伏阙上书,向陛下奏明我等的忠君之心!”</p>

谢琢起身送他出门,在门口的灯笼下叮嘱:“冬日风冷,墨亭路上小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