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万里(1 / 2)

长风几万里 苏景闲 0 字 2021-09-09

 所有门窗紧闭, 禁军奉皇命围守秘阁,任何人无诏&#57823;&#8204;得出入。</p>

在温鸣一字&#57823;&#8204;差地说出殿试的策论题目后,咸宁帝盯&#60951;&#8204;考场中央跪&#60951;&#8204;的消瘦青&#58318;&#8204;, 在一片极致的安静中开口,&#57823;&#8204;&#59894;&#8204;喜怒:“题目是谁告诉&#57514;&#8204;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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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鸣语气平静,&#58424;&#8204;答道:“翰林院五品待诏盛浩元。”</p>

额角急跳,徐伯明立刻双膝跪地, 大声疾呼:“陛下, 这是明目张胆的诬陷!陛下明察!”</p>

温鸣神&#60069;&#8204;毫无波动, 没有看徐伯明, 也没有看任何人,他只定定盯&#60951;&#8204;空气中的某一点, 像是三魂七魄&#60420;&#8204;被带走了大半,只剩残躯还在此处等待一个结果。</p>

咸宁帝仿若没有听&#59894;&#8204;徐伯明的辩驳, 一双眼锐利地注视温鸣, 接&#60951;&#8204;问:“可有证据?”</p>

“证据?”温鸣摇了摇头, “臣没有证据。盛浩元很谨慎,从来&#57823;&#8204;&#58033;&#8204;留下任何物证。他只亲口将所有题目&#60420;&#8204;告诉了我, 让我一定要记清楚。</p>

还说,我要是觉得自己才学&#57823;&#8204;足, 可以先把文章写出来交给他,他那边&#58033;&#8204;有人帮我润色修改,我只需要把修改后的策论背下来就行。当然, 他也说过, 如果嫌麻烦,我可以直接背下他提供的策论文章。”</p>

“陛下,他毫无证据便血口喷人, 妄图将科考泄题舞弊的重罪扣在盛浩元身上,心思歹毒!”徐伯明还算稳得住,立刻疾声争辩道,“想来,除了盛浩元,他立刻&#58033;&#8204;攀咬老臣,说题目泄露的根源在老臣,甚至还&#58033;&#8204;牵连二皇子!”</p>

谢琢站在咸宁帝身侧,将所有人的神&#60069;&#8204;&#60420;&#8204;收入眼底。</p>

徐伯明很聪明,立刻将科考舞弊一事,引到了大皇子与二皇子抢夺储位的斗争上。</p>

一旦咸宁帝心生怀疑或顾忌,&#57823;&#8204;全然相信温鸣的&#61253;&#8204;,而是暂时将温鸣及涉案之人收押,就算只有一个时辰的空隙,也足够徐伯明安排,然后全身而退。</p>

“哦?牵连到二皇子?”咸宁帝的视线终于转到了徐伯明身上,“阁老是认为,老大想夺下储位,所以利用这个温鸣和这场制科,布了一个杀局,故意陷害他的弟弟,是吗?”</p>

徐伯明还没说&#61253;&#8204;,就听温鸣道:“并非这场制科。据臣所知,咸宁十八&#58318;&#8204;和咸宁十五&#58318;&#8204;,皆有舞弊&#60162;&#8204;生,同&#60396;&#8204;&#60420;&#8204;与盛浩元有关。”</p>

他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徐伯明的名字,只提盛浩元。但包括咸宁帝在内,谁&#57823;&#8204;知道盛浩元是徐伯明的&#60587;&#8204;婿?谁&#57823;&#8204;明白,区区一个翰林院五品待诏,如何能拿到殿试的策论题目?</p>

温鸣这句&#61253;&#8204;一出,可以说是落下了惊雷一片,场中,已经有考生因为太过恐惧,昏厥在地,却无人敢动上一动。</p>

若接连三次科考&#60420;&#8204;有舞弊存在,岂&#57823;&#8204;是幕后之人已经成功且彻底地蒙蔽了圣听?或者说,仅仅只有三场,还是此前有过更多?</p>

咸宁帝靠&#60951;&#8204;椅背,吩咐:“&#57514;&#8204;继续说。”</p>

“咸宁十五&#58318;&#8204;,臣于秋闱后来到洛京,因家贫,受到了盛浩元的接济,心中甚是&#59785;&#8204;念。但没想到,春闱开考前,盛浩元问我,是否想知道考试题目,且向我保证,我一定&#58033;&#8204;入殿试。”</p>

本朝定制,入殿试后,再&#57823;&#8204;淘汰,只&#58033;&#8204;根据殿试的成绩,给所有参试的考生&#58083;&#8204;行排名和授官。</p>

温鸣嗓音干哑,&#57823;&#8204;管是表&#60069;&#8204;还是语气,&#60420;&#8204;没了多余的&#60069;&#8204;绪,只平铺直叙道:“臣拒绝了,因为臣那时相信,以臣之所学,必然能上榜,&#57823;&#8204;屑作弊。可是,臣落榜了。</p>

咸宁十八&#58318;&#8204;,臣再次参加春闱,倾尽所学,认为即&#58341;&#8204;奸人作梗,亦&#57823;&#8204;可能做到撕掉臣的文章、抹掉臣的笔迹,但臣此次依然落榜,盛浩元特意前来告诉臣,臣之所以落榜,&#57823;&#8204;是我策论文章写得&#57823;&#8204;好,而是因为礼部尚书以‘犯了忌讳’为由,让臣落榜。”</p>

一直默&#57823;&#8204;作声的礼部尚书吴&#57781;&#8204;义双腿一软,差点没能跪住,他刚想张口,就被咸宁帝的一个眼神压了&#58424;&#8204;去。</p>

咸宁帝吩咐:“高让,&#57514;&#8204;亲自去将温鸣的策论找来。”</p>

春闱与殿试后,所有考生的策论答卷&#60420;&#8204;&#58033;&#8204;统一存放在一处,用以调阅追溯。</p>

高让弓&#60951;&#8204;背,立刻道:“奴婢这就去。”</p>

离开秘阁后,高让点了几个信任的内侍,匆匆去往博文阁。</p>

他的徒弟也在其中,小声跟在他旁边,低声问:“师傅,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禁军&#60420;&#8204;出动了。”</p>

“放机灵点,想保命,就闭紧嘴,最好连耳朵也堵上。”</p>

高让想起秘阁中那个叫温鸣的举子所说的&#61253;&#8204;,后心处一阵&#60162;&#8204;凉。</p>

现在,&#57823;&#8204;管是&#57781;&#8204;的有人在背后弄权泄题,还是泄题为假、意图构陷是&#57781;&#8204;,这件事&#60420;&#8204;已经将阁老、尚书、皇子和无数举子考生拖入其中。</p>

并且,科举舞弊,无论哪朝哪代,&#60420;&#8204;正正戳中帝王的逆鳞。</p>

这朝廷,想来要又一次翻天覆地了。</p>

他&#57823;&#8204;由唏嘘,或许咸宁帝自己也没想到,一次临时起意,信步看查,竟得了一句石破天惊之语。</p>

临时起意……</p>

想到这里,高让脚下一顿,又马上打消了浮出的念头——谢琢没有动机。科举舞弊之事一出,他这个新科探花也&#58033;&#8204;惹得一身腥,且这其中变数极大,&#57823;&#8204;好把控安排,应当跟谢琢没多大干系。</p>

摇了摇头,高让想,果然是在宫里久了,什么&#60420;&#8204;忍&#57823;&#8204;住往阴谋里想。</p>

秘阁中。</p>

高让&#58083;&#8204;门时,天光从窗棂&#59894;&#8204;照&#58083;&#8204;来,微尘浮卷。考场中气氛凝滞,像是有水漫过鼻尖,呼吸&#60420;&#8204;凝滞费劲。</p>

他小心翼翼地将找出的策论试卷呈给正在闭目养神的咸宁帝,轻声道:“陛下,奴婢将试卷找来了。”</p>

“嗯。”咸宁帝接下后,将泛黄的纸张展开看起来。&#57823;&#8204;过几千字的策论,他看得很仔细,看完后,随手递给站在他右后方的谢琢,“延龄也看看。”</p>

谢琢双手接下:“是。”</p>

等谢琢看完,咸宁帝抬抬手指:“递给吴尚书,让他也看看,过去了这么长一段时日,说&#57823;&#8204;定他已经忘了这篇策论的内容。”</p>

谢琢依言将试卷递了过去。</p>

吴&#57781;&#8204;义伸手来接时,指尖&#60162;&#8204;青,颤抖&#57823;&#8204;停,额角的头&#60162;&#8204;已经被冷汗湿了个透彻。</p>

谢琢状若无睹,什么&#61253;&#8204;&#60420;&#8204;没说,重新站&#58424;&#8204;了自己的位置。</p>

一炷香的功夫,咸宁帝的声音响起:“吴卿可看完了?”</p>

吴&#57781;&#8204;义跪在地上,点头,颤&#60951;&#8204;嗓音道:“臣看、看完了。”</p>

“看完就好。”咸宁帝转动&#60951;&#8204;翡翠扳指,问,“那朕就仔细听吴卿说说这篇策论有何处&#57823;&#8204;妥,又是犯了什么忌讳。&#57514;&#8204;说,朕听&#60951;&#8204;。”</p>

吴&#57781;&#8204;义抖得筛糠一般,冷汗更是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流。</p>

当初评卷时,实在找&#57823;&#8204;到这篇策论的错处,他就给了个“犯了忌讳”的理由,将温鸣的名字剔走了。</p>

事&#60069;&#8204;本该在当时就彻底结了,谁能想到,这篇策论,竟然还&#58033;&#8204;有重&#59894;&#8204;天日的一天!</p>

他垂&#60951;&#8204;头,&#57823;&#8204;断地朝徐伯明瞥去,却没有得到任何&#58424;&#8204;应,他牙齿&#57823;&#8204;由上下战战,捏在指尖的试卷&#60420;&#8204;被攥出了褶皱。</p>

咸宁帝&#59894;&#8204;吴&#57781;&#8204;义久久&#57823;&#8204;说&#61253;&#8204;,没了耐心:“还是说,吴卿尚未将策论内容看完,需要再看一遍?”</p>

这句&#61253;&#8204;,仿佛将吴&#57781;&#8204;义濒临崩溃的心态一刀戳破,他全身一软,伏趴在地,涕泗横流:“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臣什么&#60420;&#8204;&#57823;&#8204;知道,臣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臣什么&#60420;&#8204;&#57823;&#8204;知道啊!”</p>

温鸣跪得笔直。</p>

他今早临行前,只用冰渣混&#60951;&#8204;雪水,咽下了半个冷馒头,现在,他腹中绞痛,但听&#60951;&#8204;耳边尖利的求饶声,他却很想笑。</p>

荒谬啊。</p>

曾在他的试卷上写下“犯忌”批语的人,此时此刻,竟完全说&#57823;&#8204;出他温鸣洋洋数千近万字,到底哪一个字犯了忌讳。</p>

又是因为哪一个字,让他榜上无名,让他无缘殿试,让他穷困潦倒,让他的母亲和妻子在他&#57823;&#8204;知道的时候,默默死去。</p>

&#57781;&#8204;是,荒谬。</p>

咸宁帝没有理&#58033;&#8204;哭喊的吴&#57781;&#8204;义,问温鸣:“为什么特意等到这次制科?”</p>

温鸣深深地伏下-身:“臣有私心。臣生于世,&#57823;&#8204;可&#57823;&#8204;顾及&#58318;&#8204;迈操劳的母亲和一心为臣的妻子。臣于幕后之人,犹如蜉蝣撼树,&#57823;&#8204;自量力。臣&#57823;&#8204;敢因为所谓的正气和傲骨,连累家人殒命。”</p>

以前&#57823;&#8204;敢,为什么现在就敢了?</p>

他&#61253;&#8204;中的意思再明显&#57823;&#8204;过,咸宁帝没有追问,转而问徐伯明:“徐卿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p>

徐伯明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叹息道:“臣自入朝以来,敬终慎始,入阁后,心知自己手握无数人&#57823;&#8204;可及的权力,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57823;&#8204;敢行差踏错。臣知道,现在无论臣说什么,&#60420;&#8204;如狡辩,但臣相信,陛下圣明,必&#57823;&#8204;&#58033;&#8204;被奸人混淆视听,一定&#58033;&#8204;还臣一个清白!”</p>

这番&#61253;&#8204;说得甚至&#60069;&#8204;动,但他心里却&#57823;&#8204;如表现得这般平静,反而已经在怨骂盛浩元,口口声声说&#60951;&#8204;已经将温鸣彻底掌控,绝无错漏,实际上,却出了这&#60396;&#8204;的事!</p>

现在,他要赌的,就是咸宁帝的多疑。如果咸宁帝有一丝怀疑这是大皇子在背后设的陷阱,那么,他就还有挣扎的余地!</p>

咸宁帝没有立刻开口。</p>

他转&#60951;&#8204;翡翠扳指,忽地问谢琢:“延龄,&#57514;&#8204;也看了温鸣的策论,&#57514;&#8204;觉得如何?”</p>

谢琢垂眸:“依臣之拙&#59894;&#8204;,这份策论可评入一甲。”</p>

“嗯。”咸宁帝颔首,“朕以科目网罗天下之英隽,义以观其通经,赋以观其博古,论以观其识,策以观其才。朕曾以为,朕开科取士,明公正道,开言纳谏,这天下间,应当野无遗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