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9.黑鶫之歌(1 / 2)

 9.黑鶫之歌

我们即将表演的Livehouse位于隔壁市,座落在宁静的住宅区正中央。

由于搭电车前往相邻的市镇必须转车绕上好一段距离,所以我决定骑脚踏车过去。天空乌云密布的星期五也正是我们正式表演前彩排的日子。

沿着市区边界和国道并行的支线道前进,可以看到成排的老旧民宅和地方自治会的仓库等等。Livehouse所在的建筑二楼以上似乎是大楼公寓,一楼则是办公室。入口前有个很大的告示板,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各式各样的传单,三脚架上放置着一块小黑板,上面以各色粉笔写着今晚的节目表。

Livehouse的招牌不大,只以反白的书写体印着店名「Bright」。

话说回来,虽然地处这种偏僻的地方,「Bright」在这一带还算是颇有名气的店,听说还有不少乐团和乐迷特地从东京来捧场。

我抵达「Bright」时还是艳阳高照的下午三点,但大楼旁铺着砂石的停车场已经停了好几台大型车。几位年轻小哥在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附近徘徊,头上的发型和身上的服装看来都不像是一般民众。

我在那些人之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不禁松了一口气。弘志哥穿着健美身型一览无遗的黑色薄背心,让人一眼就看到他手臂上的变色龙刺青。

弘志哥身边站着一个长发的男人,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宽版的头巾几乎把眼睛都遮住了。那背着吉他站立的身影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但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唷!你来啦?响子已经在楼下罗。」

弘志哥刚好也发现了我,还好心地招手要我过去。真是得救了,不然我还真没勇气独自走进这种地方。我缩着脖子经过诸多摇滚乐手之间慢慢靠近弘志哥,他突然指着身边的人对我说:

「这是古河,我们家的主唱。」

「我说你啊,每次叫我主唱的时候都在偷笑对吧?少再说什么好笑主唱之类的冷笑话啦!」

这位长毛大哥以不像在开完笑的语气这么说,还推了弘志哥的肩膀一把。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是好笑吉他手啊!」

「你很烦耶!」

啊这个人该不会是?

「请问你是TAISE,先生吗?」

这么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我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了,因为他曾经上过我发表乐评的音乐杂志。那是本正经八百的古典音乐专门志,刊登摇滚吉他手的专访实在很稀奇,所以我特别印象深刻。

109t_with_mark

「那是我在忧郁变色龙里用的名字,现在叫古河大成。」TAISE先生不,古河大哥一脸不高兴地瞪着我。

「喂,你又不知道我的过去,为什么会认识大成啊?」

「咦?啊,因为杂志有一次报导他」

「那是古典乐杂志吧?啊,你之前好像有说过喔?大成,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又多了其他领域的粉丝啦!」

「你很罗唆耶!差不多该进去了吧?」

古河大哥就这么走下楼梯,弘志哥正要跟着他下楼时,却被我叫住了。

「请问真冬来了吗?」

「嗯?」

「就是那个混血儿」

「啊!你说最可爱的那个女生吗?老是气呼呼的那个?她还没来喔!」

「这样啊」

走下楼梯时,我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阴翳的天空,呆站了好一会儿。

结果真冬完全没来学校参加社团练习,打电话给她也不接;今天恐怕也不会来吧?

「你说跟你吵架的就是那个女生吗?」

下楼的途中,弘志哥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刺青变色龙的眼睛就在我眼前闪闪发光,害我吓了一跳支吾了起来。

「咦?这个嘛也不到吵架的程度啦」

「这样啊?那在你犹豫不决的这段时间,我可以对响子下手吗?」

「啥?」

我差点踩空滚下楼,又听到后面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连忙先靠在墙上稳住身子,然后凑近弘志哥脸旁小声问道:

「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这么说?」

「没什么啦,只是觉得先确认一下比较好吧。」

「但为什么是向我确认?话说回来,弘志哥和学姊呃,是什么关系啊?」

「唔思?你几岁啦?应该还没满十八岁吧?」

「我才高一而已啦。」

「嗯那还不能告诉你。等你长大再说吧!」

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真令人介意。

就这样,穿过足以进行这段吊人胃口对话的长长楼梯后,眼前终于出现一面坚固的隔音墙。这么说来我还是第一次来Livehouse,好紧张。

我跟在弘志哥身后,侧身滑进了沉重的店门:混合了烟味、人的汗味和酒味的刺鼻空气瞬间包围了我。

店里的空间明明很宽敞,呼吸困难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进门后不远处零星地摆着几张圆桌和椅子,再进去则是在紫色和红色霓虹灯下显得有些病态的吧台。左手边是一片未加装饰的的水泥地,靠里面的地方有个梯型舞台。舞台上似乎正在进行地灯的侧试,灯光毫不留情地直接照射着正在台上调整效果器的神乐坂学姊:而千晶正在帮忙搬麦克风脚架。两人都穿着几乎快露出肚脐的短T恤配迷你裙,女生穿成那样站在高出一阶的地方其实挺不小心的不过应该没问题吧?

「团员都到齐了吗?什么?还没到齐?」

一位绑着头巾浑身是汗的大叔站在舞台旁对着学姊大吼,看来应该是负责调整音响器材的师傅。我连忙跑到舞台旁。

「年轻人,你在楼上没看到她吗?」

学姊看着地板继续进行手边的工作,头也不抬地这么问我。她应该是在问真冬吧,但我只能沉默地摇摇头。

「这样啊。」

学姊回答得毫不在乎。

而千晶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真冬还没来吗?我打电话去问问看。」

「啊,我打就好了。」

千晶的爵士鼓组调整起来应该是最花时间的吧?我边这么想着边把贝斯交给她,然后拿起手机走出109t_with_mark。爬上曲折的楼梯回到地面上,我才终于有种喘过气来的感觉。

不管我打了几次电话,真冬都没有接。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语音信箱放狠话造成了反效果,这次连语音信箱都没有开。我握着电话的手不禁僵住了,「嘟~~嘟,」的拨号音彷佛不小心误吞的弹珠般滑落喉咙深处。

她真的打算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不来吗?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不爽什么,可是开什么玩笑啊!

突然间我想起一件事,于是打开皮夹找出放在里面的某张名片,再次打开手机拨电话,还好几次按错了号码。

『您好,敝姓松村。』

那声音就像捏实了的雪般冰冷。那个女的说过,她是负责照顾真冬的人。我回想起姥沢家富丽堂皇的宅邸和目露凶光的杜宾狗,不禁在穿着牛仔裤的大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啊,那个我是前几天到府上打扰的我姓桧川。」

『您好,日前真是失礼了。请问是关于小姐的事吗?』

「是,是的。请问真冬,真冬同学她呃,今天是现场演唱的彩排」

『中午刚过的时候,小姐带着吉他蹲在大门口。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把她带回屋里』

「咦?那那现在呢?」

『现在是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我呆立了一会儿,接着一屁股跌坐在砂石地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她本来打算要来吗?但是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吗?

「也就是说她今天不可能过来了吗?」

『踹破房门用之类的铐住她,应该勉强可行。』

「不,不必了,请你千万别这么做。」

这个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冷静地说出可怕的话啊?

『请问明天是音乐会的正式演出吗?』

「嗯?啊,是的。」

『那么』

松村小姐在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该说什么。

『真是不好意思,明天可能要麻烦哪位过来接小姐了。我会先想办法困住小姐的。』

困住?不是先想办法说服她吗?这个人好像真的会拿绳子之类的绑住人家,真是可怕。

所以要我负责说服真冬吗?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这么说来,今天的彩排只好由我们三个人上了。」

回到地下室向其他两人报告刚才在电话中的对话后,神乐坂学姊沉着地如此回答。而千晶则站在大鼓前,一脸彷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的模样。

舞台四周围着许多相关人士,有穿着蓝色制服的「Bright」工作人员、弘志哥他们的乐团成员,以及另一组较年长的表演者:大伙儿忙不迭地确认着灯光和音响设备。虽然109t_with_mark里开了冷气,却仍充斥着一股让人站着不动也汗流浃背的热气。

「年轻人,时间有限,快准备!之后还有其他人要在这里彩排,别拖拖拉拉的!」

我点了点头,表情像是喝到很苦的东西;接着便拿起放在琴架上的贝斯。

真冬不在我不知道自己该站在舞台的哪里。四个人一起练习的时候,学姊都站在千晶的正前方,我站在学姊的右手边,而真冬则站在她的左手边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从鼓开始,快点!」

音控人员在PA混音台后方大吼,千晶以沉重的动作踏出16拍节奏,硬是把我的注意力拉进了音乐之中。

「搞什么鬼!竟然让这种团唱开场?」

就在我们排完第三首歌时,突然传来一阵大吼。我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看到舞台左侧的休息室门口古河大哥正对着弘志哥大发脾气。

开场openingact,也就是在说我们。我们哪里惹到他了吗?在场的工作人员们也都一脸困扰地远远围观着那两个人。

「不是说了还有一个人没来嘛!」

「那算什么烂藉口!重要的彩排居然搞这种飞机?喂!响子!」

古河大哥一把推开弘志哥,爬上了舞台,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差点被盘据在地上的导线给绊倒。

「我不是说过了?就算是你的团,要是今天的彩排表现让我不满意,就不准给我上台。还是你觉得反正只是玩票性质的小型表演,所以看不起我们?」

古河大哥像疯狗一样盛气凌人要是今天的彩排表现让他不满意,就不准上台原来他们谈过这种条件啊?

「我的确这么答应过啊」只见学姊放下吉他,擦了擦汗后继续说道:「然后呢?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编曲听起来很虚的话还可以笑一笑就算了,现在是怎样?根本就算是开天窗了吧?」

「我最喜欢大成了~因为你都会实话实说。」

「少跟我打迷糊仗!」

古河大哥伸出手指用力顶着学姊胸前。

「不过是少了一个人,你应该有办法在表演的时候靠演奏技巧蒙混过去吧?居然一脸悠哉地只弹自己的独奏!」

「没来的那个人明天一定会出现的。」

「明明在吵架不是吗?我刚才听说了。要是她明天也不来怎么办?到现在都没看到人了,就该抱着她不会来了的觉悟上台啊!」

「我不要。」

学姊也用力地推开了古河大哥。我感觉到身后的弘志哥把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吞了回去,而我自己也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也不想思考她可能不会来这件事。」

「你说什么?」

「所以虽然这么说对弘志很不好意思,但要是她没有来,我们就不上台。」

「喂,响子!又还不确定」弘志哥话说到一半,古河大哥就回头打断了他。

「弘志,你别穴嘴!」接着他又转向学姊:「既然你这么说,那就随便你!继续这样开天窗彩排也无所谓。我不想听这种会让耳朵烂掉的东西,先出去了。你们排完再叫我!」

古河大哥就这样推开围观的工作人员和乐团成员,大步地横越店内,以肩膀顶开隔音门后出去外面了。

凝滞而沉重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

了学姊」

千晶从爵士鼓组之间勉强挤出了声音。

「抱歉,我老是擅自决定不过,可以照我的意思做吗?」

千晶的视线转向我,我却没有勇气承受,只好低头看着导线散乱盘据的舞台地板。地灯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不好意思,我们要继续彩排。」

学姊向PA混音台的方向喊道。

下一首是我的歌,由贝斯部分导入旋律。尽管如此,我的手指却像黏在弦上般动弹不得。

万一真冬没有来

我一直不愿意这么想。

但她却真的没有来即使在地球绕着太阳转了一圈后、到了feketerigo首次表演当天的彩排时间,真冬还是没有出现。

翌日

下午四点,我的手机响起,是千晶打来的。当时我才刚抵达「Bright」,正在停车场的角落停放脚踏车;于是慌慌忙忙地从牛仔裤后的口袋拉出手机。

「干嘛?怎么了吗?」

千晶还没开口,我便有种不祥的预感了。

『真冬她听说真冬她失踪了!』

千晶边喘边讲电话,声音都分岔了。

「什?」

我只听到「喀锵」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沙沙地摩擦着牛仔裤的小腿裤管。一时之间,我的脑海里整个空白,连脚踏车翻倒、空转的前轮弄脏了鞋子都没察觉。

「你现在在哪里?真冬家吗?」

『嗯,是松村小姐告诉我的。』

后来去接真冬的工作落到了千晶身上。由于正式表演时想借用弘志哥的鼓组,千晶帮忙搬运时就搭便车顺道去姥沢家接真冬这是我们原本的计划。

可是真冬却失踪了?

「失踪了是怎么回事?」

『听说好像又离家出走了。』

哦,原来如此。离家出走啊?又离家出走了嘛。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意外地冷静原来真冬又不说一声就消失了啊。

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的千晶以快哭出来似的声音重复着我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