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银十字(1 / 2)

 正走于黑漆漆的夜路时,突然,后背猛遭一击。

挨打不算,末了又被狠踢一脚,尽是烟屁股、破罐子的藏污纳垢者一一柏油马路寸寸逼近,不禁想大声呼喊,怎奈将要窒息的声音却先夺喉咙而出。双手最终触到了路面,体会到早春给带来的潮湿感,抬眼望去,摩托车眨了眨后面的红色眼睛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当你终于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肩上的国外旅游纪念包已没了踪影,钱包和家里的大小钥匙也在那一刻跟随而去。你呆住了,茫然地望着静无一声的、漆黑的街巷。白天还温暖如五月,怎么到了夜晚便冷如寒冬呢?公寓、出租房,还有容纳它们的巷子,纷纷被白茫茫的暮霭所吞没,道路两旁的路灯有序排列且散发出朦胧的光。本是再熟悉不过的道路竟然眨眼间变得如此陌生。冷气顺着薄大衣离开身体的空当,从屁股钻进去,霎时窜上脊背。

为什么,家家的玄关都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

为什么,自己非得受此种待遇不可?

可是抢劫者长什么样儿、穿什么衣服、做何打扮,甚至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怎么提供线索让警察破案呢?除了听到由小渐大,由大渐远的摩托车引擎声之外,就是感觉到左肩被谁粗鲁地使劲拽了一下,没了包,此外再无其他。就连心里的愤恨都不知道该往谁身上撒。

就这样,你成了年初以来某位神秘客手下的十几位被抢受害者之一。此事就发生在丰岛区中部到东部这块地方。

如果说被抢走的仅仅是钱,那自认倒霉念个破财免灾也就让它过去了。

可是,万一被抢的是用金钱换不来的东西呢?怎么办?

倘若是金钱无法取代的东西或是自己重要的人被抢了,到时怎么办?因此,谁都希望尽快捉到那个不留痕迹、同时还总不易被人发现的不露面容的抢劫犯。

时至四月中旬,气温稍冷,樱花落尽,上午十一点我不紧不慢地打开地处西一番街的小小水果店店门。本季正是水蜜桃占主角的时候,上面附有好似被吸铁石吸起的铁砂般细软的毛毛,味道和利润都无可挑剔。有时它会招来死孩儿的九阴白骨爪,我便趁其家长不备,出快拳以突起的硬骨轻揍下去,动作无声无影,却让受害者疼痛无比。这一招多亏老妈在我身上多年教导,才使我永记于心。

桃子、香蕉和草莓一一摆放整齐后,拿起鸡毛掸子在哈密瓜上轻扫几下下,尘土顿起,朝向马路飞去。这时,店前马路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老头。七十岁上下的年纪,无精打采的组合,以著名**片租借包厢的荧光橘色招牌为背景站立在池袋街头。

其中一个老人高高的个子(比我高),极瘦的身材,上穿磨损的古旧皮衣,下配灯笼裤,足蹬绑带马靴。那双眼神散发着一种伊斯特伍德的感觉。头盖骨上已爬满皱纹,不禁让我想起修复到一半的死人头盖骨。我想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俊美到走到哪里都不愁吃喝的类型吧。

旁边那位则全然不同,比高个儿老人要矮上一头,螃蟹般的块状体格,一身结实的肌肉,双肩健壮得仿佛里面塞入了球状体似的。他一副劳工朋友的装扮,尼龙夹克,两边附有口袋的宽松工作裤,即便这样依然能够看出粗壮的○型外八字腿。一口闪着光亮的金牙从他那猥琐的笑容里爆露出来。这一高一矮跟俩木棒杵似的站在店前有30分钟,开始我以为是来找老妈的,因为我的朋友圈儿里没有如此大龄的朋友。可是我发现我的手走到哪儿他们的眼睛就盯到哪儿,看来跟老妈不相干,来找我的。就在我慢慢腾腾打点完店里的水果,想喘口气休息的时候,高个老伯走上前来。

你是真岛诚先生吗?

他紧盯着我试探地问道。

我是。

我们想请你帮一下忙,方便说话吗?

真看不出,他的声音比架势还要有威信,铿锵有力。

你是哪位?有人介绍你来的?

是羽泽辰树。

羽泽辰树是关东赞和会羽泽组的组长,也是池袋黑社会前三强之一。这使我想起了去年公主失踪的事情。

如果你想跟我说那边的事,我不奉陪。

虽说眼前这凄惨落魄模样的老头一点儿也不像黑道中人,但我仍旧觉得他是他们的跑腿,之前听人说现在那边的世界也不景气,所以上了年纪的跑腿才一副凄惨落魄的样子吧。老头笑了,深壑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几乎陷到了骨头里。

你放心好了,我俩和黑道丝毫没有关系,至于羽泽,那是士官学校时的同窗。现在能听我讲了吗?

他望着我问道。既不讨好,也不祈求,那眼神深不可测,冰冷清澈,透着光芒,宛如卧于川底、锋利的棱角在常年的摩擦下已变得平滑的小石子。

好。我们去西口公园吧,这里讲话不方便。

老头直直看我的眼神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兴许是因为平日里看惯了游手好闲的小鬼们那如日光下的泥水般的眼睛吧。

春天,西口公园里吉野櫻和山毛榉的枝杈已悄然长出黃绿色的小嫩叶,尚带露水的它们此时正争先恐后地向高空伸展手臂。离上班族和OL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而擦过香施过粉的把妞高手和令人厌烦的烤肉妹属于夜间活动者,因此这里显得恬静、怡然。圆形广场对面、池袋副都心耸立的万丈高楼,直逼天空。而东武百货公司的镜面玻璃怎么看怎么觉得在摇晃,跟果冻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我们坐在温软的长椅上,高个儿老头小声开口道:

我是有贺喜代治,他叫宫下铁太郎。

他用尖下巴颏指了下坐在旁边的老头。那老头便立即笑着打招呼道:啊,还望多指教。小老弟如此年轻,和路边小妹们的关系肯定错不了吧?呵呵,不过要是比起下面的那个硬度来,你不一定能赢我。

那口金牙又在闪着亮光。真是个堕落至深的老色鬼。喜代治木然地接着说道:

他有个绰号叫下身老铁。即便是想问题办事情的时候都要得到下半身的同意,不然什么都白搭。不用管他。

看来这是老年痴呆症中新出现的一种症状。老铁偷笑着,同时伸出舌头舔舔外露的金牙,应该是没了水分干了吧。

得了,你别在那儿装纯洁。你还不是一样对满智子喜欢得如痴如酪的。你肯定是想打败别人,自己先跟她热乎热乎吧?

两个老头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为了快点儿进入谈话主题,我给喜代治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带有愤恨不平的表情说道:

这段时间这儿连续发生抢劫案,你知道吗?

知道。我说。

虽说从家到公园仅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却看到电线杆上已挂起两块走夜路当心皮包!的警察提示语。

从四月初开始,抢劫事件已有十三起,大多发生在昏暗无人的巷子里。女性独自走着,从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就在双方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坐在后面的男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抢走女人肩上的皮包。听说倘若反抗,还会被对方飞出一脚,不是踢在脸上就是肚子上。东西一旦到手,劫匪便立即奔小路逃去。

待到第二天,警方往往会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地方找到车子,一查才知道是他们偷来的。当然,这时候抢劫犯早已不知去向了。由于属于飞车抢劫,又没有旁人看到,池袋这片的人们都在说,除非凶犯自乱阵脚,否则是不容易把他们抓捕归案的。喜代治说:

一个月前,我们养老院的福田满智子也被抢了。好像是三月中旬,在巢鸭高岩寺的十字路口,后背被人猛击了一下,她手上的小布包就被抢走了。里面有两万块钱。

老铁也在一旁点点头。一阵春风吹过,山毛榉的树梢摩肩擦掌,发出悦耳的细细沙沙声。喜代治接着说道,可是,没了钱是小事,重要的是满智子因此下不了床了。年纪大了,磕点碰点就有可能丢了性命。她本来就有骨质疏松症,结果出了这个事儿,她的腰骨有了裂痕,倒下时撑地面的手腕也粉碎性骨折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老铁也万分感慨地发言道:

让那个**霸卧床不起,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我感觉眼前漆黑一片,不禁担心自己是否会沦落到跟这样两个老不休并肩走上池袋街头。那样的话我仅有的一点儿粉丝可就又要消失几个了。

喜代治说他们所住的养老院名叫白茅之里,位于东武东上线北池袋站前。穿过养老院一条仅能容纳小汽车的狭窄小路能够直通老人医院。如果刚才老铁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福田满智子肯定是个风情万种的肉感女人,跟养老院的女神差不多。

我们都管那条路叫黃泉路谁要是踏上去,就很难再回养老院了。也不知满智子什么时候能出来,再跟我们到池袋街头散步。所以真岛先生,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喜代治呼出一口气,深陷的眼睛散发出有力的目光。老铁也收回金牙抿嘴直视着我。

能否请你出马抓到那个抢劫犯?等警察破案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他们想抓犯人?干什么?我屏住呼吸没有作声。

听说你在池袋的一些帮派里很有面子,人也很聪明,不像这个老铁。

我不由得用鼻子哼了一声。据我的了解,鹰钩鼻羽泽组长该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不要再给我拍马屁了。说吧,你们是不是背地里在搞什么鬼啊?我说。

喜代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笑,手在膝盖上来回摩挲着,像罩上了一张脏污、褶皱的油纸,既有伤痕又有斑点。时刻支配它的人不是依靠聪明才智走过多半生的,而是凭的身体劳动。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说:

没错。既然这样我干脆就直说吧。我们没钱。我俩每个月还拿不到六万块钱,而且每次都超支。请你办事却不能付钱给你。我也想像羽泽那样甩出一叠钞票,可就是没那能耐。

老铁紧张地接过话来说:

你看这样行不行,喜代治?每月给他三千,分二十四期付,现在分期付款不是很时兴吗?

眼前这两位风风雨雨闯荡了七十年,且不论是在工作还是把妹上都很努力的老人,在这点小钱上也从不轻忽,我开始对穷得丁当响的自己感到惭愧。眼看着他们变得这样渺小不堪,或许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五十年后的自己还是为什么,我心里腾地一下冒出了怒火。

不要紧。

喜代治和老铁一脸惊讶的表情。我转过脸,紧接着说:

钱你们自己留着。再说,平曰里帮人办事也不是冲着钱的。所以还是请你们收起那副可怜样吧!

没什么了不起的,全当我是烂好人吧。反正彼此掠夺、彼此帮忙都是穷人干的事,不管选择哪一样,没钱的照样没钱,没什么区别。还有就是万一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反正没有金钱上的负担,心里反倒更轻松。不过这一点我没跟他们说。老铁美滋滋地说:

哟,那多不好意思呀。我要是有个女儿啊,绝对许配给你。你很大方喔。

他要是有女儿恐怕也50了,虽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儿,我还是请他赶紧把婚约收回。喜代治说:

不能付你钱就记下一份人情吧!我们会永远记住的,需要的时候一定尽全力报答。

说完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我,跟警犬在记犯人的味道似的。

谢过我之后,两个人的嘴巴还不停歇地又说了二十来分钟。不但听不出丝毫有用的线索,还越听越迷糊,我表面平静如水,实则心烦意乱,却又找不到应付的好办法。再看那二位,说起了连《富士晚报》都无法刊登的**笑话,真是不亦乐乎!我不得不躲开,逃也似的飞回家。

云雀掠过狭小的西口公园上空。残酷的四月。

当天傍晚,在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回到六个榻榻米大的卧室拨通了PHS。

嘟嘟嘟

喂?

比唔低,比喔高,一个精悍却又明显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完全忽视掉直接说道:

我是阿诚。好久不见了!

噢?你啊!有事请我帮忙吗?

此人是池袋警察署少年课的万年基层警员一一吉冈老大,和我有着近十年的孽缘。听到他不耐烦的语气,我反问道:

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然阿诚怎么会礼貌地主动来问候我呢?说,怎么了?

话音的间隙里我听到甜腻的弦乐声,那是美梦成真的LoveLoneLove想必又在哪家咖啡厅摸鱼呢。

我想写写这段日子发生的抢劫案,能借我资料看看吗?因为是发表在杂志上,所以给我可以在媒体公开的部分就行了。

吉冈知道我是池袋的捣蛋鬼们的终结者,所以我只能这么说。不过要是真写进杂志他也没什么。

你知道一共发生了多少次这种案子吗?

知道,十三次。

那档案有厚厚的三大本呢,仅仅是浏览一遍就能把人累死。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难以阅读且以警察特有的口吻书写而成的大堆资料。即使我这爱看书之人(高工毕业后的兴趣转变)对它们也丝毫不感兴趣(我身边若有人半年会读一本漫画或杂志以外的书=《五体不满足》或326的涂鸦集[1]=会读书的知识分子)。

有事件描述简单的档案吗?地点、时间和被害人的情况。

我刚一说完,吉冈立即极度地kang议起来:

有啊,我亲自弄了一份摘要。妈的,你只不过是个小流氓而已,怎么那么多事儿?再废话我可要火了。

[1]326:日本著名的穴画家,本名中村满,以无厘头画风走红。

和着他的愤怒我听到了沙沙沙东西被弄碎的声音我知道了,一定是吉冈在强制扫除油性脑袋上那大块的头皮屑,此时他的咖啡桌正倒霉地迎接它们飞舞下来。唉!环境就这样被污染了!多亏我没在现场,否则晚上非吃不下饭不可。

最终我们还是说好第二天下午西口公园见面。我掏心窝子地干恩万谢,他却扔给我一顿臭骂。真是没教养的刑警。

因为要去市场,早上还不到七点我便下楼出店,可是刚一开门,有别于平日的西一番街景象顿时令我目瞪口呆。原本是残留着面汤汁的泡面碗、空酒瓶、被乌鸦啄出洞的垃圾袋、大片的醉客呕吐物等散落的垃圾堆,就和点火装置故障的垃圾焚化炉没有两样。但是那天早上,别说我家的店前面,就连两旁的店前都清理得干净、整洁,还洒过水。怎么说呢,就跟寺庙的门口一样。

突然,我想起了那双凝视着我的眼睛,不能付你钱就记下一份人情吧!是喜代治。在春天早晨和煦的光晕下,我用口哨吹着《马太受难曲》的咏叹调我的心啊,洁净你的心吧,朝残缺不全的停车场走去。

下午一点,我抵达西口公园等待吉冈的出现。太阳的光芒不间断地温暖地抚摸着我,说来真是不可思议,它竟能带着热量从黑暗的宇宙里穿过几百万公里距离来到我的身上!掏出PHS,按下G少年国王安藤崇的专属快捷键,在横肉暴跳的保镖接过之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阿诚,什么事?

年轻国王仍旧冷酷的声音,让人感觉冰冻而清澈,宛如正在慢慢冻结的矿泉水。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竟和吉冈不谋而合。奇怪,怎么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跟对方抢话说了?

因为你不是那种闲来没事用电话来聊天的人啊!

确实,像你在干什么?真的假的?之类无聊的对话,我可应付不来,有时真希望移动电话增设说废话多收钱的功能。我不经意一抬头,就见东京艺术剧场的转角处露出了一身满是褶皱的长大衣,吉冈来了。他两手穴兜,腋下夹着一个大信封朝我徐徐走来。我直接进入主题:

新麻烦。十三起抢劫案。

往下说。

有人让我帮忙把作案人找出来,所以我想请G少年的情报网帮我收集一下自年初以来、势力瞬间扩张的二人组资料,行吗?据我调查他们不是打工的就是东游西逛的人,没有正当职业。

吉冈看到我后,冲我扬手示意。我一边说着一边也打手势回应,崇仔用更加冷酷的声音说:

收集资料倒是没问题,但是,照你所说的情況来看,恐怕可疑的人会有几百个。因为街上没事干的年轻人多得是。再说了,被抢的人大多数都是有钱的老婆婆吧?这样的情况不足以说服G少年出面,那一点我有义务跟他们讲。

崇仔说得对,他们是不会对有钱人发起同情的。而且崇仔也没见过喜代治和老铁两个老头,就算跟他解释我怎么栽进来的,恐怕他也不会听得明白。因为我本身就还糊涂着呢。

我明白了。我会再查清楚,打扰了。

什么话。我说阿诚,没事就多来*会玩玩嘛!

我会考虑的。说完我切断了通话。团体行动!我可不喜欢。

没有G少年的情报网帮忙,我相当于少了一只手臂,心里顿时慌了神儿。

阿诚你怎么啦,瞧你那脸色。

吉冈一脸奸笑地站在我面前。我差点?***鲎耪攵运峭酚臀弁贩⒌亩旧啵锟谄套×恕?br >

一张丰岛区地图,A4大小的纸张,上面用红笔标示出了各个案件的分布点。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上的红色记号,吉冈说:

驱込、巢鸭、大冢东部地区发生的次数最多,有七起。上池袋、东池袋有三起。另外,南池袋、杂司谷、目白的还有三起,共十三起。令人匪夷所思是,跨越东上线的丰岛区西部则平安无事。还有,每起案件都有个共同点,就是在人员稀少的小巷里,而且作案后犯人都选偏僻的巷子逃走。极有可能是有地缘关系的人干的。

从地图上来看右半部为多发区,没准儿作案的人就是当地人。吉冈说:

话又说回来。阿诚你闲得没事干啊,这本不是你受委托中的工作,却偏偏搀和进来。不过还别说,真不能小瞧你们这些小鬼的实力。别忘了。和上次绞杀魔事件一样,抓到犯人就直接交去警署,如果你感到很疲惫。我乐意为你实行针灸哦!

吉冈眯着一只眼,向我献媚。我的心情本来就很沉重,这下被他弄福彻底跌入谷底了。

这次不行。G少年不愿出手相助,还从骨子里就认定有钱人的事情归警察管。

我说。吉冈笑得更欢了,说道:

这样啊?如此看来,阿诚要做的事比往日都要难了。飞车抢劫,这可是最难办的案子啊!就连我这个少年课的也被派到刑事课了。祝你好运,池袋的织田裕二先生!

说完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在我的背上拍了拍。织田裕二的对现在来说早已过时了,再说我从来没看过。何况这些案子的发生地可是巷尾街头,不是你们警署!简直是个蠢蛋。吉冈抬起屁股掸了掸土。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同时还从身后冒出话来:

再送你个不能公开的情报。有目击证人说,作案人为男性,两个年轻人,银色长发。不过,头发颜色随时都可以改变,所以这条线索对侦查根本起不到作用。

吉冈回了几步就到的警署,我则依旧按着地图死命地盯着想着。第一次发生抢劫事件是在三连休的第一天,也就是快乐的成人日[1],而接下来则是每周一次,不断上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周还会有第十四起抢劫

[1]成人日:20岁人的节日,日本一月的第二个礼拜一。

出现。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脑袋想晕了,眼也看花了。现在的我就如同关在笼子里的熊,急得在原地打转转。这虽不像我的办事作风,但除了不甘心地继续苦思冥想之外没别的办法。两点,喜代治和老铁出现在公园里。原想在他们来之前先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结果还是一筹莫展。

我坐下来,望着春天里的灰白天空。老铁的声音传进了耳膜。

哟,小老弟,你的小弟弟还在睡呢?

真想回家睡觉啊!

我在附近一家店里复印了两份地图,给了他俩每人一张,之后我们在JR池袋站前的公车总站上了去往板桥方向的都营公车。他们有敬老卡,坐车免费,而我在告别公车多年后的今天才知道,票价竟然涨到了两百!

二老上了老幼病残孕专座,我拉着吊环站在旁边说道:

你们说的满智子,现在意识清醒吗?

喜代治眼望窗外的广告牌,低声道:

哦,很清醒。比那个小丫头还要清醒呢。

他抬了抬下巴,点点某个眼睛抹得雪白、正捧着手机在斑马线上摆弄的女生。我想她们所知道的曰语基本语汇应该不会超过100个。要比她们还痴呆除非是阿兹海默症的晚期患者,否则恐怕没那么容易。

坐在专座上的老铁,一边无所事事地揪着工作裤一边说道:

这些小姐看上去还行,可惜就是少了点儿女人味。这女人味啊,只有过了50才能充分发挥出来呢!

这是哪国的审美观啊?!

五分钟不到,池袋街头就被这辆如鲸鱼般漫游的公车抛在了身后,我们到了东上线北池袋站。

那是我平生头一回见到养老院,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多的老人。也是,我们在池袋街头哪里还能看到余年仅剩三分之一的人呢!想来还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白茅之里是一栋方方正正没有任何装饰的四层楼,表面看上去跟幼儿园、市民活动中心等类的公共设施没什么区别。白色涂料覆盖的水泥围墙,铝合金制成的众多门窗。入口处有两扇自动门,走进去是阳光充足的大厅,里面除了必不可少的轮椅外,还有不计其数的杂志、报刊,架与架之间整齐有序,有种图书馆的感觉。

墙上的布告栏一幅以开放给市民利用的养老院为目标的标语异常醒目,下面则是一排长椅倚墙而立,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姿态各异的老人,有的在打盹儿,有的伸直双臂手拿杂志或刊物仔细翻阅,还有的一个人坐着自己不停嘟囔着。

喜代治和老铁是养老院内部的常客,我问道:

让外人进去吗?

不惹事儿就行。对我们哥俩来说这里就是家。请客人来家里玩,谁还想那么多啊!

喜代治头也不回地答道。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在跟谁生闷气。

穿过职员室和厨房紧挨的一楼,我感觉这里似曾相识,在挖掘了半天记忆之后我终于想起我的小学,它和这家养老院非常相似,也是分成老师的和学生的两边,我说怎么觉得这里那么亲近呢。

这儿。

顺着喜代治所指的一个出口,我们来到室外,挣脱了室內里晚餐制作中和排泄物的两种混杂味道,外面阳光普照,我不禁反复做着深呼吸。眼前晾晒着的白色床单被春风高高吹起,犹如白色船帆。喜代治掀了掀床单说:

我们现在踩的就是黄泉路。这个离养老院不远的地方总让人觉得去一会儿就回来,可事实上,每个进去的人等出来时几乎都是被从医院太平间里抬出来,人也已装进了木箱子。

掠过床单直望过去是老人医院的后门,和养老院一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旁边有一堆塞满床单、枕套、毛巾等东西的帆布洗衣袋,玻璃门上有处手掌拉长的痕迹,应该是有人抹上面的灰尘留下的。

想必那个世界入口的大门,也跟这扇门一样,是灰不啦叽的吧!

在医院,喜代治和老铁依然是我行我素。没有孩子和年轻人的存在,这里显得格外清静。

登上层层冰冷的楼梯,走进三楼一间敞着门的女病房。里面有四张床位,靠右最里头的病床由于一块尼龙布帘子挡着,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像受伤的野兽在呻吟。

是我的神经在作怪吗?怎么觉得这两个老头弯曲的脊背好像在同一时间都挺直了呢?虽说四张床上都躺了老太太,但我却一眼看出了哪个是福田满智子左内侧、落日余晖穿过窗子斜照的那张病床。她以笑脸相迎,宛若一朵即将凋谢的白牡丹。

身上的蕾丝睡衣肆无忌惮地敞开着,稍微一瞥便可见丰满深壑的**。那肌肤真是出人意料地嫩,简直胜过有些拍裸照的女人。这是?0岁的人?着实令人惊讶。

樽本太太,我这儿来了客人,麻烦你声音轻着点儿。

福田满智子撑起上半身,对紧闭的帘幔病床说道。受伤的野兽声顿时变成了饥饿的小猫叫。

你们好,很抱歉,只能在床上招呼你们。

她的右手上打着石膏,用一条花手绢绑着。这时,喜代治介绍道:

这位是真岛诚,池袋的少年侦探。我们请他来是为了调查那次的抢劫事件,他想让满智子说说当时的情况,所以打扰了。

正说着,老铁一只手从外面搬来三把折叠椅,欢快地一一摆放在床边,此时的他竟紧闭了黄色笑话不断的嘴巴。于是,我对满智子开始了笔录般的询问。她的意识果然没问题,不过即便是有问题也没关系,因为她所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三月十七曰,巢鸭,突然被抢,瞬间终结。

我手拿圓珠笔边听边在万年历上写着。

之后呢?警察有没有再找过你?

福田满智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手,轻按着看似染过的白金色头发,沉思片刻后说:

报案那天他们问我来着,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可能是觉得我一个老太婆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先办其他更重要的案子吧。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哦?什么事?

银色手镯。记得那天那人在抢我包时,我看到他左手上戴着一只银色手镯,上面就有很多和你手中圆珠笔上完全一样的十字图形。

那是一支纯银制的圆珠笔,笔轴颇具质感,笔帽上有一个银色十字架,长宽相等,中间有一个黑色凸起的圆形,听说这是一个叫SilverCross的新品牌的标志。这是我在杂志社的尾牙玩宾果游戏时中的奖,记得当时造型师说这支笔价值七万,我简直不敢相信,原以为就是一支普通的笔呢。又没被施过魔法可以让人写出好文章来,怎么会有人花那么多钱来买呢!疯子。

在我叙说那支笔的历史的时候,满智子、喜代治和老铁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我的手。老铁拿过我手中的笔,举到眼睛的高度,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着,跟猿人第一次看见望远镜似的。

这玩意儿,简直可以洗三次泰国浴了!这世界真令人捉摸不透!

离开养老院我决定不坐公车,就一直沿着东上线的铁轨一直走回去,到

池袋站也就一公里半。天空在混乱穿梭的电线的切割下变得愈发狭窄,夕阳

混着春天的潮气也渐渐向西方落去。掏出PHS,拨通杂志编辑部的电话。

你好,《Str-Be》编辑部。

此杂志全称叫StreetBeat(其实我并不想给他们作宣传),此人名叫嘉藤薰子,是负责我专栏的编辑。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女人,却把头发理成了五分头,按她的说法是VeryShort。我俩一样是菜鸟。

噢,嘉藤。我是阿诚。打扰了,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的是。

关于SilverCross这个品牌你知道多少?我正在调查它,可以告诉我吗?

嘈杂声顺着电话线爬进了我的耳朵。他们总是要在太阳落山了才开始忙碌。

我知道你早晚会问。

你怎么知道?

因为SilverCross这个品牌几乎就是为你量身订做的嘛。

什么意思?

SilverCross的主设计师兼创办人是一个叫长谷部三沙男的人,好像以前是飞车党,在池袋长大,有点痞气。经过自己的琢磨钻研才打造了此品牌。它使用的材质虽说是银和皮,但银也只用九九点九九或九九点九九九九的纯银,皮子也是苏格兰师傅鞣制的最高级牛皮。别看SilverCross兴起于街头巷尾,针对的是时下年轻人,它每支的价格却高得令人惊讶。然而仅仅一年半的时间就占领了时尚鳌头,虽是日本生产,却出入意料地成了欧美丽国家的主角,尤其深受摇滚歌手和演员的喜爱。

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这个设计师也穿着自家品牌的皮裤。按说凡是设计师长得都是歪瓜裂枣,不过他长得倒是蛮好看的,所以很受欢迎。

我心想,编辑和作者其实也是一样。

嗯下次专栏我可以写进去吗?

你不就是打算写所以才问的吗?

没想好呢。我想和这个设计师见个面,你们编辑部能帮忙联系一下吗?

好吧。不过他对采访的厌恶程度可是尽人皆知的,我试试吧。再见!

结束通话时天已经黑了。池袋站前的霓虹灯,在夜空的衬托下,泛着朦胧的彩光,红的、橘黃的,还有粉红的。

嘉藤说SilverCross的主要经销处不是青山、涩谷,竟然是池袋,听说这门天要把离车站不远处的旧洋馆改装成总店,不过目前它的柜台只有百货公司才有,于是,我决定去一趟西武百货,反正从那里回家也是顺路。

虽然我在东京长大,但要想穿过池袋站前那汹涌的人潮还真是累人,犹如中奖时泪汩涌出的小般络绎不绝。万分努力终于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到了西武百货门口。我按照百货楼层标注牌的指示,避开结伴搭乘手扶电悌、露出内裤、时时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女孩子们,直上电梯奔往七楼。

最近一段时间,品牌商家统统追求起设计性感、配色大胆的迷幻风格来,销售量出奇的高,掀起了六七十年代的热潮,然而SilveCross店却和他们很不相同。它的位置偏僻,气氛静谧异常,行为举止也很不愿让人知道般低调,走到店前不觉连脚步都变得沉重了。

门槛伤痕累累,像一块多年的老朽木;店里的地面上铺满了细沙,墙上一块红黑色的铁板,也早已生了锈。这是沙漠里的汽车修理场吗?里面是清一色的服装统一的男店员,印有银十字的T恤配黑色皮裤。一般人们看到全是男店员时往往会想到**恋,不过SilverCross店里的男士们看上去都很强壮(唉,说不定是铁汉型**恋呢)。

店内很宽敞,两排玻璃柜有序摆放,向人们展示着让他们感到自豪的银质物品。我谨慎地将手避开玻璃,一样一样的看着里面的东西。银质手镯!很快我找到了它。

那是一支由多个十字相连的手镯,每个十字大约有三公分厚,总共有不到三十公分长,不知是一种什么衔接法,看上去非常漂亮。果然是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好东西!因为上面没有标价,我便询问了一下旁边一个长有络腮胡子的店员。

这手镯怎么卖?

那人双臂环抱于胸前,先点了点头,随后说:

十五万。

天啊!看来这辈子我和它是无缘了。如果老铁知道了肯定会大为惊叹地说,能抵得上十五次低价泰国浴了。也许他一个月还真有可能去过十五次也说不定!

有宣传册吗?

就只有2000年春夏款的宣传册了。一千块一本。

他依然那副姿势。没准儿是这儿的保安,不是店员。还有,从他嘴里根本听不到客气的话语。无奈,但还是从陈列柜旁边的春夏商品宣传册里抽出了一本。不但厚实分量够,而且包装非常精美,可以和美术馆展览会上的特展集相媲美了。交完钱,我以为店员会给我把书装进塑料袋,可是他一动不动地在那儿站着,两眼直直看着我。

包装袋呢?

ben店不用那种多余的东西。

也对,反正回到家也得把袋子扔掉。于是,拿起样书,抖去脚上的沙子,离开了SilverCross。全当一次异文化的小小体验吧。

干脆我家水果店也改成这个调调吧。

回到二楼卧室,我轻轻翻开了那本样书。无论是刀子、戒指、手镯和依所穿的部位(耳朵、舌头、**)不同而造型不同的银环,甚至还有不知用来干什么的笨重大银块,均以十字为主题而设计。这些高价银饰在石头、砂或草的背景下被摄影师随意摆放着。从画面上看来,摄影师的技巧应该相当不凡,没用任何技巧,没用暖昧的影像,仅是单纯地拍下了物品正面,每一个角落该如何摄影师似乎都想到了。就这样,物品被非常真实地**裸地呈现了出来,所以,你能够看到的除了物品本身没有其他。

翻到最后,一个男人身穿黑色皮裤,以模特儿之姿出现在画面上,他就是长谷部三沙男。皮裤应该不是新的,颜色褪了点,成了鲨鱼皮般的深灰色,裤形变了点,满是细细的纹理,反而更自然好看。可要命的是一条要二十万块钱,比我那一千九百块买的打折UMQLO牛仔裤[1]要贵上一百倍。不过不得不承认那裤子确实帅呆了。对了,嘉藤那家伙为什么说这个品牌是为我量身订做的呢?

尽管皮裤亮人眼球,但比它更亮的还得属设计师。他伫立在某片荒野,身后是飘过地平线的云,粗犷的长发尽显三十年来西海岸的Hell'sAngel飞车党万年不变的风格,凝视镜头的神情好像在说:尽情地拍吧!

长谷部三沙男的那双眼睛,不,应该说是眼球,形状几乎成正圆,像头盖骨的空洞里镶嵌的两颗水晶球,极具吸引力,就连仙人掌、红砂和远方的积雨云似乎都有可能被它吸进去。

对他而言一切看来都是身外之物,黑皮裤是,身体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魂魄,因为一时兴起才找来这么一件衣服暂穿。

两个好色老头、一个性感阿嬷,加上那个宗教狂热分子似的设计师,还有两名搞恶作剧的抢劫犯。几种不同的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区域一一池袋。我越想头脑就越混乱,最后干脆从架子找来一张CD,海顿的《十架七言》,那是基督被吊上十字架时所说的七句话,后人把它谱成了音乐。有管弦乐版、神剧版、弦乐四重奏版三种,也许是我老了的原因,惟独喜爱四重奏版,听上去安安静静的很舒服。不管怎样先暂时放松一下,有声音总比没声音要好。再说思考的时候配上有节奏的韵律感,往往能够让自

[1]UMQLO:日本平价服装品牌。

己的思维顺利潜入最深处,思考时音乐的韵律非常重要。我躺在从铺上就没再叠起来的棉被上,继续围绕着整个事件思索着。一无所获。

话又说回来,拿撒勒人[1]居然会将残害自己手足的刑具看成一种象征,而且还传承了两千多年,真是难以想像。正如此次抢劫犯将设计师长谷部三沙男的设计标志装饰在手腕上,用来象征爱、殉教和替身一样。

这种行为对已故的当事者来说,没准是个麻烦。

第二天我拿上商品宣传册去了养老院白茅之里,将随意悬挂在仙人掌上的银镯图片拿给福田满智子看,她刚看一眼便非常肯定,随后开始不住口地夸手镯做工精细。

旁边的两个老头也频频点头称是。虽说价格高得让人难以接受,但东西确实不错。站在床边的喜代治说: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虽然我也苦无对策,但是却无法说出口。

还得进行更深入的调查。你们就耐心等着吧!

前几天清晨洁净的路面转而成了我的精神负担,就连老妈也察觉到了我不同于往日,还鼓励我努力加油。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业余侦探呢?老铁照着我的屁股拍了拍说:

[1]拿撒勒:Nazareth,巴勒斯坦北部的一个城市,耶稣的童年时期就是在此度过。古代犹太人称基督徒为拿撒勒人。

小老弟,看样子积压了不少喽!要不要给你拉个小姐过来败败火啊?如果蛋蛋沉了,思维也会变得不灵活的哦!

靠在叠枕上的满智子,脸上露出了高雅的笑容,喜代治则一副失聪了的样子。大金牙纯属性骚扰,真想告他!

两天后的店里,我刚把熟透了的哈密瓜卖出去,就听到PHS的响声从里面传来。其实水果成熟到什么程度和女人一样,一摸屁股就知道了。罪过罪过,我怎么也被老铁的**病传染了!赶忙走进店内接起PHS。

阿诚?我是嘉藤。你可真够幸运的,长谷部三沙男愿意和你见面,时间就定在后天早上十点,你去他住的地方找他就行了。

有什么可幸运的?不明白。

他一般是不愿意接受任何采访的。我本想这么难得的机会,就安排摄影师跟你一起去,结果他却说专栏不用附加照片,所以拒绝了。

挂断电话,我赶忙回到二楼卧室,等待嘉藤从传真机那头给我发来长谷部三沙男的住处兼事务所的地图。原来他住在丰岛区少有的高级住宅区目白三丁目。

到了约定当天,偏偏下起雨来。雨势虽不大却也不小,以不变的速度从天而降来滋润大地的心脏,典型的春雨形象。我把跟长谷部三沙男要碰面的事情告诉了喜代治和老铁,结果他俩死活都要跟着,就算说连摄影师也被拒绝,也行不通。

无奈之下。只好带上了他俩,一起来到高级住宅区。池袋也属丰岛区,可这两个地方却一个天上一个下。宽敞的走道以红砖铺地,中间开辟出一条车道,没有栅栏,而是以众多的金属柱子和连接它们的古铜色大铁链来代替,柱子高矮相等,铁链张弛有度。就连狗也是纯种狗,不是巨型贵宾犬就是阿富汗猎犬。身后的喜代治和老铁手持脏污不堪、像从垃圾堆里拣来的半透明伞,表面上有些寒酸,可脊背却挺得直直的。

我手拿地图,在目白这一带的庭园里仔细地搜索。透过一片绿意隐约可以看到银行员工宿舍。终于找到了长谷部三沙男的具体工作所在地。一栋白色水泥墙、红色屋檐的建筑,一楼是停车位,半地下式的,里面停放着一排排福特野马、哈雷机车那种老旧车辆。旁边则是楼梯,上面铺满了素烧瓷砖,整体看上去给人一种度假饭店的感觉。像这种类似的造景记得我曾在宫泽理惠的*真集里见到过,有人管此种风格称为撒旦之脸。我对喜代治和老铁说:

很抱歉,你们在这儿等我行吗?估计很快就能出来。

喜代治抬起头望向工作室,冷冷地说:

我是不了解,但听说设计师这行很来钱。

老铁接着说:

不错。这么有钱,肯定没千过什么好事。

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一支圆珠笔就要七万,这不是假借设计之名向人们敛财的宗教吗!不过,又有哪国的名牌不是在销售这种错觉呢!PRADA的尼龙包还要十万一个,真是蠢到家了!

楼梯尽头是一个宽敞的木板露台。没有玄关,代之以四块镶有金属框的特制厚玻璃,每块宽两米,四块相互拼合,玻璃对面是一张会议桌和制图桌(真怀念上高工制图的时候啊)。四个穿着黑皮裤的男人正在里面认真地工作着。我敲了敲玻璃,其中一人走过来拉开门问道:

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