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再见宣帝(1 / 2)

 进了未央宫,还没让我喘口气、调适一下心情,立刻来了一大群的宫女。然后又是洗澡更衣化妆。却是比长乐宫讲究了许多。

澡洗的是花瓣香熏浴,衣服穿的是件粉红底子碎白花的裙子,配合着我的身段,领子后倾,微微露出引人遐思的锁骨,同色系的丝带松松地系在腰间。

据说此乃崔怀的心思,他还兼做着天子的御府令(即掌管宫中制衣的官)。果然是内行高手,实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把我个骨瘦如柴的小丫头,硬是衬托出了几分盈盈不堪一握的古典美人气质。

可能崔怀是一番美意,不过我一点也不感激他,他把我打扮得越美,我越是骑虎难下。

最后到了妆容这一节,有了上次的经验,我死也不肯让那些宫女碰我的脸,尽管她们再三宣称会把我化得很漂亮。但是我知道就算漂亮,那也绝对是具漂亮的女僵尸。

那些宫女们个个以为我不愿假手于他人,是因为我本人有着极高的化妆技艺。可是却只见到我简单地描了描眉,扑了点粉,均现出不以为然之色。她们又怎知,我要的就是这个平凡的效果。

该做的都做完了,便只待将我这个精心包装好的礼物送交汉宣帝验收。

到了这节骨眼,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还没见着司马洛或者刘平康的人影。

我把心一横,罢了,走一步算一步,自求多福吧。

第二次进了汉宣帝的寝宫,第二次进了汉宣帝的寝室,两次截然不同的心情,包括我,包括汉宣帝。

我依例跪下,“奴婢叩见陛下。”

汉宣帝却没有依例立时允我免礼平身,他慢条斯理地问我:“听说,你是长乐宫中太皇太后最喜欢的一个宫婢?”

我不由愣住,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再见到汉宣帝,他对我说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想了想,我谨慎地答道:“奴婢有幸得太皇太后错爱,实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汉宣帝似乎并不在意我回答了什么,几乎是在我话音刚落,他便紧接着又问道:“既如此,那你究竟做错了何事,会令太皇太后这般地恼了你?”

一直忐忑的心忽地镇定了下来,尽管汉宣帝是一派闲适而漫不经心的口吻。但直觉告诉我,他这两问绝不仅仅是为了和我培养感情的闲话家常。

而且两个问题给了我某种灵感,让我好像想通了之前一直未曾想通的问题。

也许有这样一种可能,上官太后的确是宣帝心中最爱,甚至是心中唯一所爱。

只不过,上官太后掩饰得太好了,或者古人于男女之情过分的讲求含蓄内敛,从而导致普遍性的情商低下。所以汉宣帝只当他自己是在一厢情愿地单恋,而不知道,这其实是桩郎有情妾有意却没办法捅开那层窗户纸的两地折磨。

所以,正如上官太后一度酝酿的替身计划,汉宣帝看上我,或多或少也有几分移情作用。因为我是太后身边最宠的宫女,因为我是太皇太后专程献给他的歌婢。

有一瞬间,我冲动地又想和盘托出,帮这对为“祖孙”名义所苦的年青男女捅破窗户纸,既成全他们,也成全我自己。

但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吸取上次的教训,暂且持观望态度。

我跟宣帝耍起了太极拳,避重就轻道:“回陛下,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恃宠而骄、得意忘形,辜负了太皇太后的一番疼爱。”

偷偷抬眼瞄到汉宣帝在皱眉,想必此刻一定很郁闷,因为他问了等于白问,我答了等于没答。

我正为不动声色摆了汉宣帝一道而暗爽,早准备好了一套说词,等着他继续追问,问我是如何地恃宠而骄得意忘形。

说不定我还能找着机会,给他点小暗示,暗示上官小太后对他也有意思。当然,必须暗示得不显山不露水才行。

却不想这文秀天子倒是识趣得很,居然没往下问,又或许他忽然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那就是我今天的穿着打扮。

汉宣帝给那件崔怀精心挑选的碎花衣裙打了个高分,说我今天穿得很漂亮,同时终于记得赐我平身。

我站起来,低着头,心里琢磨着下一步的打算。

耳边听见宣帝柔声吩咐我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多么耳熟的一句台词,原来古装戏里老掉牙的桥段,竟真的是以历史为依据。不过,我却找不到,那戏里女主角含羞带怯的感觉。只觉得搞笑,憋了好久,也把那咧到嘴边的笑憋回肚子里。

我抬头,看见汉宣帝就站在我面前,望着我。

可惜我对他的眼光不来电,因此不闪不躲,坦然接受他的检阅。

宣帝目中闪过一丝疑惑,继而有些失望,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道:“奇怪,那日你回眸一刹,明明艳光四射,耀眼无比。为何如今仔细看来,容貌却是如此的稀松平常。”

无论多么不在乎外表的女人,无论多么不相干的男人,当面听见他这样直来直去地批评自己的长相,恐怕总无法真正做到平常以对、一笑置之。

起码我做不到。

于是,我向宣帝请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汉宣帝理所当然的讶异,“你何错之有?”

“奴婢不该生得如此貌丑,令陛下失望,求陛下恕罪。”

短暂沉默后,是汉宣帝突然的长笑出声,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好一张伶俐的巧嘴!”他突兀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你这是在埋怨朕不该嫌弃你的容貌么?”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我尤其反感这暧昧背后所包含的属于男子的强势,不着痕迹地后退,脱离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