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枝叹了口气:“主子虽不那样想,但若是落了别人眼里,却未必不那样想!打今年春上算起,主子嫁进来也将近七个年头了。这府上情形如何,主子了解的定然只有比奴才更透!夫人虽是个好的,无奈府里那些个逢高踩低、落井下石的却多不胜防!主子这事儿若不小心些,真落进那些人眼里了,可不就跟送了把刀到他们手里一样?”
方棉听她说到这里,禁不住又坐在床上,滴起泪来:“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情之一物,哪有那么容易就断掉的?从十四岁那一年初见到他到现在,也有八年了。你也是亲见的,哪一次我不是发了誓说以后再不见他的?可是又是哪一次不是听到了点儿风儿就又忙忙的奔过去了?他若是成了婚,身边有了人也便罢了,我也就不再多想了!偏他这么些年下来,竟是连个收房的大丫头都没有!”说到这里,方棉的泪落得更狠了,“我何尝不知道我这些念想都是虚的,只是这么些年下来了,就是断不掉,我能有什么法子?”方棉越说越难受,到后来竟哽咽的连话都吐不出来了。
绿枝见她哭得伤心,先还劝了几句,到后来竟是禁不住也哭起来了。
这主仆二人在房内哭得伤心,夭桃在房外却听得暗暗惊心。万料不到这十一夫人心里居然存了这样的念头。她原本是听了二人才先那些个对话就想走的,不成想听着听着竟然痴了,脚步也挪不开了。这会儿见两人啼哭,正想趁机挪步往外走,不成想却给一个娇脆的声音给打断了:“夭桃姐姐,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呢?我刚碰见磐儿姐姐了,她说夫人打发你给我们夫人送钗环首饰来了呢?我刚还在园门那里迎你,说怎么不见你过来呢,却原来你已经进缀霞楼里来了,只是为什么不进去?”
夭桃回过头来,就见一个修眉俊目的伶俐丫头,穿一身青衣服色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望着自己。夭桃眼真,认得是这枕霞园里的一个颇得意的三等丫头新芽。跟她一样都是家生子,虽说是个三等的,却颇受主子的待见,不过年纪小几岁,再过个几年,只要不犯什么差错,是极有可能升成管事丫鬟的。夭桃历来跟她也是极好的,只是万料不到这个时候居然是被她给喝破了行藏,夭桃叹了口气,深呼吸了下,扭过头极自然的笑了笑,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冲她笑了笑。
新芽这一声叫唤,惊得不仅有房外立着的夭桃,还有房内正在哭泣的方棉、绿枝二人。两人的哭声不但立时止了住,就连脸上的表情也顷刻僵了住。也不知多了多长时间,还是绿枝先反应过来,她先是冲着方棉带着些抚慰的笑了笑,然后略带些狠厉的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而她身后,方棉也不觉捏紧了手帕,眼神渐渐变得阴冷下来。而这时候,窗外的树枝子上突然有种奇怪的鸟儿凄厉的叫了一声,然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四月的右相府,着实有些不甚宁静。先是初三那晚,跟着十四姑娘的小丫头塘雪莫名其妙的挂了梁,再下来廿三这天,去十一夫人园子里送钗环的一个二等丫头夭桃,也算是眼里见过些东西的,谁知竟手脚不干净的把相爷寻了好久才买来送给十一夫人的一根白银缠丝双扣镯给偷了。偷了也就罢了,偏她还不承认,口口声声的说十一夫人诬她。真是好笑,一个丫头子,居然还敢混赖主子诬她。真真是胆大包天,不想活了。管事嬷嬷喝令下去,着幺儿们拿着棍子狠狠的打了她二十杖。到最后,也不知是她嫌羞愧还是身子弱禁不住了,居然把舌根儿一咬,竟自去了。因这两桩事情,夫人十分气怒。把府里的婆子丫头管事跟小子们叫到一处,足足训斥了半个时辰才算罢。更嘱咐了要把即将到来的端阳大宴给好好办了,算作给这段时间乌烟瘴气的府里去晦之用。
玉当站在廊下,听着飞青嘴巴唧唧嘟嘟的说着府里这段时间的事情,眼睛望着那植在眼前的晚桃上零零落落飘散在风里的花瓣,慢慢的笑了。要大办端阳盛宴是吧?好啊,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