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过的很快，倏忽一下就过去了。因为赏菊盛宴，琼林苑自建成以来从没有像这几天这般热闹。天青湖畔三五成群的少年，或是高谈阔论，或是嬉笑畅饮。湖畔林中是三三两两的少女，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围坐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不远处的少年们。他们华衣耀眼，裙裾飞扬，让满园的秋菊都失了颜色。他们都是江南世家门阀和富豪之家的嫡系子女，这一次受南阳王世子之邀来到洛川城的王府别院赏菊欢宴。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七天，尽享南阳王的丰厚款待。

而与此同时，他们的父亲也被南阳王邀请，前往湖州城的南阳王府叙旧闲谈。少年们或许不知道这其中的紧要关系，无忧无虑地享受着云州暖意融融的秋日，沉浸在鲜衣怒马的锦绣繁华之中。但他们的父亲全都耳聪目明，对南阳王的意图心知肚明。但即使明知道琼林苑的盛宴根本就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幌子，却也不得不让子女们前去。

他们深知南阳王让他们把嫡系的子女送到云州的王府别院去，并不是要拿这些孩子的性命来要挟，南阳王只是以这种方式逼迫他们表态，表达愿意与南阳王携手共进的决心。当然顺便把孩子们扣作人质，只是举手之劳，一举多得罢了。江南首富湖州云家便是头一个把嫡子云曦送往了洛川城，既然云家都表态了，那么在这种情形下谁若是不把孩子送去，便是公然与南阳王翻脸，其下场注定会很难看。

横波坐在林子里的一株秋海棠下，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叠点心，泡着一壶热茶，旁边堆了几个小酒坛子，远远地看着湖畔林间欢喜热闹的少男少女们。他们此时大多沉浸在青春的美妙幻梦里，眼里只看到才子或者佳人，关注的只有锦绣富贵，显赫声名。他们之中，大概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个时候他们的父辈正在做出怎样艰难的抉择。

“墨桓，来喝酒。”横波看到墨桓走了过来，便扬手招呼他。这几日墨桓大概是忙狠了，整个人都瘦了下去，此时虽是刻意打扮的精神，束着高冠，着一身藏青的袍子显得沉稳干练，但仍然难掩他脸上的疲态，一对大大的黑眼圈把原本清俊儒雅的年轻人弄得没了神采。

“桓现在须去把各处的守卫巡查一遍，待会儿再来陪姑娘喝酒。”墨桓走了过来，却并不坐下。

横波摆摆手，笑道：“你的防卫布划得很妥当，每日早晚各巡查一遍就好，不必太劳累了。来，坐下好好喝一坛酒，吃点点心，看你挂着两个黑眼圈，被手下们瞧见会看轻了你。”

“桓惭愧。”

“别多废话了，来，坐下来好好歇歇。”

墨桓这才在横波对面坐下，接过酒坛子仰起头来喝得甚是豪爽。他其实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但喝酒的架势却十分的潇洒自若，微仰起头让酒液不疾不徐地落入口中，一滴未洒，很有几分慷慨豪迈的姿态。

横波侧着头看墨桓潇洒畅饮，便恍惚又见到当初在醉仙楼假扮舒子潭的澹台景，此时的墨桓和他当时的模样大抵也有几分相像。

“墨桓，你其实很像一个人。”横波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言谈举止，甚至连喝酒的姿势都很相像。”

墨桓放下酒坛，有些好奇：“姑娘所说之人，桓是否也认得？”

横波说道：“齐王澹台景，你和他确实有些相像。”

墨桓愣了一愣，而后自嘲般地笑道：“齐王爷是天下皆知的盖世英雄，桓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何能与齐王爷相像。”

横波撇撇嘴，笑道：“你若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我便要怀疑你是不是齐王爷假扮的。那个人极善伪装变化，当日他在醉仙楼里假扮咱们大秦的第一贵公子舒子潭，当真扮得惟妙惟肖，把我可是诓骗的一败涂地。”

墨桓轻叹一声，才又说道：“他如今已是不在了，南阳王少了最大的强敌，成就大业便要容易很多。”

横波默了默，说道：“少了强敌就像少了至交好友一样，很无趣。”这是个令她不愉快的话题，可却是她自己开的头。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都想说出来。她怕如果一直这样憋在心里，真的会憋出内伤。

墨桓有些诧异地看着横波，他显然没有料到横波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身为暗处的首领不是应该为齐王澹台景的死而兴奋高兴吗？墨桓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横波，但此刻横波的脸上流露出的黯然，确是半点也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