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落了几点微雨,暑气全消。()
一匹高大威武的青骢马一路疾驰到城外静月庵外,一位俊逸出尘的青年公子翻身下马,望了望庵门,眼睛里闪出一抹喜色,长出了口气,将腰上所佩宝刀解下,置于马上的皮囊中,这才整了整衣服,提了袍角,缓步走++
正是怀宗。
小尼前来开门,见是他,露出熟稔的微笑,合什施礼。
怀宗长揖还礼:“师太在?”
小尼点了点头,怀宗便大踏步往里走去。
禅房外花木扶疏,禅堂内茶香氤氲,几簟生凉。落蕊盘膝于禅床之上,手捻佛珠,微闭了双目,正在诵经。见怀宗来了,便微笑着招呼他坐下,一边吩咐小尼沏茶,一边问他些朝里家中的事务。
怀宗随意地坐在那里,闲适地饮着茶,浮躁不安的心情瞬间就平抚下来。十几年来,他只要有空就会来静月庵,只有在这里,他才会觉得惬意;只有面对落蕊的时候,他一颗心才会沉静和服帖下来。
他抬眼悄悄看着落蕊,她的眼角已有细细的鱼尾纹,曾经紧致光滑的皮肤也有些黯淡松驰下来。她,已经四十二岁了吧?怀宗暗暗想着。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在怀宗心里,她永远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最高贵的女人。
“你叔叔和婶娘们身子都好么?”落蕊的声调一如既往的和蔼温柔。
“好。。。”怀宗心有些心不在焉,手捻得茶盅滴溜溜转。
“公事累不累?”落蕊含笑望着他,声音里是满满的宠溺,看着他的眼神一如十几年前初见之时,纯净而慈祥。那时他还是个孩子。
“伴君如伴虎,万事可都要自己当心些。”她娓娓叮咛,象母亲宠惯着最小的孩子。
怀宗却忽然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他突然站了起来,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我要和东莪成亲了。。。”他快快地说道,从睫毛下面窥着落蕊的表情。
“是吗?这真是太好了”,落蕊波澜不惊的语调陡然增了几分喜气,“你都二十五了,原本三年前就该办的喜事一直拖到了现在。如今可算是了了心事了。”
怀宗望着她充满喜悦的眼睛,虽然早已料到,心还是不受控制的沉了下去。“我真希望继续服丧三年。。。”他喃喃说道。
“怎么?”落蕊惊讶地看定了他,“别说傻话,你等得东莪可等不得,她今年都十九了,从小一颗心就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可是,我的心没在她身上!”怀宗冲动地低低吼了一句,抬眼挣扎地望着落蕊,“我,我。。。”
落蕊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是领悟的表情。良久,她开了口,语气又恢复了一惯的温柔和蔼和无波无澜。
“人生于世,就是无边的苦和痛。幻象,奢望,都是痛苦之源,避开它,远离它,才会慢慢沉静下来。很多年后,你就会发现曾经痴迷的东西不过是镜花水月,就象那落地的尘埃,终究会归于沉寂。”
她淡淡地说着,声音空蒙渺茫。“你婶娘既看定了东莪,就不会错的;你上次带她来给我看,我看出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会给你带来好福气。好好地待她吧,不要再为心魔所困。”
怀宗望着面前杯里渐渐冷却的清茶,良久无语。半晌,抬头微微一笑:“既然四婶喜欢她,那我就照着四婶的意思,择日完婚罢。”
迅速站起身,他向落蕊行了礼,“侄儿告辞了。”
“等一下!”落蕊在身后轻唤了一声。
“婶娘?”怀宗欣喜地迅速转身。
“成亲后,你还是不要再来了。。。”落蕊语气平缓,“这里毕竟是尼姑庵,如今不比你小时候,不方便了。”
她的声音温柔慈蔼,一如往昔,听在怀宗耳内,却如同晴天霹雳。[]他的眼睛里迅速浮起一层雾气,面色青白,定定地再望了落蕊一眼,慢慢退后几步,转身疾步出了庵堂,上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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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婵听完天赐的话,震惊得目瞪口呆。她低头看着长跪在地的儿子,一脸的执拗和坚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乱如麻。
她其实早该想到了,只是不敢深想而已。
“你这孩子。。。”她无力地说了这一句,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