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五奶奶的院子里欢声笑语，灯火通明。

上房里开了一桌，老太太和奶奶们坐了；厢房里又开了一桌给丫头们坐了。五奶奶道：

“索性给二门外几个小子们也开一坛子酒，让环奴带着他们喝去。”

厨房里便热气腾腾地把酒菜端了上来，满满地摆上了。二奶奶笑道：

“既是要喝酒，不如咱们也说点什么助助兴？”

大奶奶道：“可别要那太文的，不如咱们飞花可好？不拘五言七言，是诗是词，只要句子里有“花”字即可。然后按照所在的字数往下，轮到的人再说，数到五，说不出来便罚酒，如何？”

大家都拍手称好。

老太太微笑道：“我这老骨头还是上炕上歪着去，把小炕桌给我摆上，烫壶酒我自己个儿斟着喝。你们只管乐你们的，都别管我。我看着你们玩才有趣儿。”

大家依言。

当下掷了骰子，起首便是大奶奶。大奶奶思索了一下，便笑道：“黄四娘家花满蹊。”

依着字数数到第五个便是三奶奶凤娇。凤娇本没念过书，一时便慌了，急得脸通红也想不出带花字的诗句，便被丫头们哄笑着按着满灌了一杯酒。

二奶奶略想了想。便接着道：“映日荷花别样红。”

数下去便轮到月婵。饮了一口门杯。不假思索地便念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正要继续往下数时。五奶奶便直摇起头来。嗔道：“这个不好。这样斯斯文文地还喝什么酒呢？不如划拳来得有趣儿！”

秋兰听了。忙从外间高声笑道：“要划拳。我跟五奶奶划。我最会划拳了。”说着两个人已经“六个六。八匹马”地乱叫着比划起来。

大奶奶掩口笑道：“这可看着不象样儿了……不过倒也热闹！”

一时屋子里便翻天覆地地闹了起来。一时又是水仙输了拳不肯喝酒。被碧儿几个揪着强灌下两大盅；一时又是三奶奶喝多了。站在那里连说带笑地要给大家唱一出《玉堂春》；几位少爷小姐也满屋子嬉笑着打打闹闹。满耳地欢声笑语几乎把房顶掀翻。

月婵望着眼前这一派热闹景象，却是心底掠过一阵刺痛。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春天时府里遭难，落蕊被劫的情景，这还不到一年的工夫，这一切仿佛已经被抹平了；再想到惨死他乡的相公，更是心如刀割。心想若是相公在，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夜，挤在一处喝酒玩笑，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这样痴痴地想着，不觉眼眶便热起来，闷闷地连饮了三杯。一抬头瞧见老太太脸上似也有戚然之色，知道老人家跟自己是一样的心思，心里更加酸楚。便起身走过去，陪着老太太寂然无语地又喝了两杯。

五奶奶见月婵离群坐在一边，便不依，笑着来拉了她划拳。月婵不愿意坏了气氛，只得强笑着胡乱玩笑了一会子，连输了几局，那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却是酒入愁肠人易醉，不多时便觉得头晕目眩，支持不住了。

夜已三更，两坛子女儿红不知不觉已见了底。几位奶奶早已支持不住回房睡了；丫头们醉得东倒西歪地勉强收拾了残局，也各自回到下人房倒头大睡。

不觉日上三竿。几位奶奶这才忙起身梳洗了，赶到老太太这边，彼此相见了，不免相互打趣昨夜的情形。

月婵笑道：“我居然不知道三姐姐竟能唱这么好的一出《玉堂春》，早知道我就应该备些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