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第四幕 驯悍记(1 / 2)

 1

即使是薰风祭的第一天,今天的八束高尾依然在巡视校园。

西装头的发型,黑色的西装,手上握着爱用的木刀。他以这种刻意展现魄力的外型巡视校园。他的长相也很可怕。锐利的眼角,眼白比例较大的「三白眼」,以及鹰勾鼻。八束很感谢自己天生就拥有这样的容貌。因为担任薰风高中训导老师的自己,职责在于要让学生对他感到畏惧,乖乖听话以免误入歧途。

尤其薰风高中的学生不只人类,甚至还有妖怪。

也因此更要维护风纪才行。

即使遭到厌恶,受人憎恨,也要贯彻这样的作风

他以视线谨慎巡视四周,并且感应附近的气息。

今天是文化祭。

除了学生,还有许多一般游客也来到这间学校,而且连(葛之叶)位居当家阶级的干部都来了好几个。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第一天的薰风祭再过不久就结束了。让活动顺利结束也是八束的职责之一。

此时。

「老师,八束老师。」

一名女学生前来找八束谈话。

这可以说是相当罕见的事情。如果是平常的八束,即使学生们会在上学与放学的时候向他问好,也几乎都不会主动来找八束说话。这是当然的。因为自己是讲话啰唆,并且给人恐怖感觉的训导老师,学生会敬而远之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八束也是一直饰演这样的角色至今。

「怎么了,发生什么状况吗?」

「没有啦,只是想问老师要不要来一份麻糯。我推荐安倍麻糯喔!」(注:洒上黄豆粉与糖粉的炸麻糯。也有豆沙口味。)

女学生身穿卡其色的格子花纹和服,并且还围着围裙。

从她身后教室所立的招牌来看,这里开的似乎是甜食店。

「怎么了?想要收买我?」

「没有啦,这是感谢老师平常的照顾喔不过当然要收钱就是了。」

「原来如此,出清存货是吧?」

八束轻声一笑。

不只是前来说话的女学生,其他听到对话的学生们,也发出开心的笑声。

「好吧,一份多少?」

八束从西装内袋取出皮夹。

「啊、刚才是开玩笑的喔?我们不会向老师拿钱的。」

「不用担心这么多。反正除了必要开销之外,薰风祭的所有利润都会捐做公益。换句话说,我是在捐款。」

女学生咋舌发出遗憾的声音。

八束以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声「呆子」,使学生们再度发出开朗的笑声。

「谢谢惠顾~!」

八束转身背对着齐声向他道谢的学生们,并且向前走去。

他的手上是以纸张包着的安倍川麻糯。八束拿起一块麻糯送进口中,就这么把木刀夹在腋下,一边前进一边咀嚼着麻糯,不过那双监视的眼睛当然没有闲着。

「啊~这样不行喔,老师怎么边走边吃呢~?」

八束停下脚步。

他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过身去。

「怎么了,砂原老师,你也要吃吗?」

站在八束身后的,是戴着一副大大的圆框眼镜,将头发绑成宽松的麻花辫,身穿套装并披着一件外衣的女性。

砂原几。

她和八束一样是薰风高中的老师,负责的科目是社会科。乍看之下有着漫不经心的温吞个性,实际上也确实是个温吞的人。然而她舆八束一样是除魔组织(葛之叶)的一份子,而且还是执掌(葛之叶)的八大家系之一砂原家的当家。

光是温吞,当然无法胜任当家的职务。

以只有灵魂的形体存活几千年至今的砂妖(支配者大人),就寄宿在她的体内。应该说砂原家的当家,代代都会继承(支配者大人)的灵魂。不过换句话说几本身果然有着漫不经心的温吞根性就是了。

「我当然愿意奉陪了,八束老师。」

几发出甜美的笑声。

八束以鼻子哼笑一声,然后踏出脚步。

后方的几跟了过来。

走到没有人影的走廊尽头之后,八束转过身来。

背对着墙壁,靠在墙边。

几并排在八束的身边。他们身后的墙壁有窗户,从窗户洒入的暗红色阳光,使得八束与几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呵呵八束先生也越来越有老师的模样了。」

几以有些放松的语气这么说着,并且拿起麻糯含在嘴里。

「几,你想说什么?」

八束也将语气改为两人独处时的语气,

应该说,他就是为此才来到没人经过的地方。

「我和学生交谈有这么稀奇吗?那只是因为学生正沉醉在文化祭的气氛,我才会稍微不那么拘束的。」

「唔~不过这样也不坏,对吧?」

「嗯」

确实,这样并不坏。然而

「怎么了?换句话说,你希望我平常就要成为更受到学生们爱戴的老师吗?拜托,我是训导老师,原本就要成为被讨厌被憎恨的对象。受到大家爱戴的老师,只要由你来饰演就行了。」

「不,八束先生已经相当受到爱戴了。」

「什么?」

唔咕唔咕,咕噜。

几吞下麻糯之后露出微笑。

「因为关心学生并且为学生着想,才会严格以对大家都有确实感受到这一点。所以那些学生们,才会在高尾先生面前露出那么灿烂的笑容。高尾先生真的成为一名称职的老师了。」

「你想太多了。没有说出来的心意,怎么可能轻易就能传达出去。」

没错。

越是关心对方并且为对方着想,越是会严格以对。

虽然可以说出来,然而受到严格对待的另一方,并不知道自己是受到关心的,甚至会认为自己只是受到嫌弃因为当年的自己就是如此,所以八束非常清楚这个道理。他已经非常清楚这个道理了。

「何况要是不能成为出色的人,应该没办法成为称职的老师吧。」

「咦?高尾先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人啊?」

「我哪里出色了?距今都已经超过十年了,几,我还是没办法没办法让妳获得自由。」

「高尾先生」

有好一段时间,两人就只是默默吃着麻糯。

明明活动的第一天都已经快要结束,不,或许正因为快要结束吧,走廊另一端的学生们依然充满活力。

「这样啊从那天至今,已经超过十年了吗」

「没错。我们认识至今,已经超过十年了。」

几轻声这么说着,八束也一样以像是细语的声音回答。

是的,那已经是十年多前的事情了

2

清晨的光线,静悄悄射入室内。

天亮了。这里就像是时代剧会出现的官邸,面对院子的木板走廊与阳光射入的榻榻米居室之间,只以格子状的拉门隔开。

然而薄薄的门纸发挥了相当的效果,将晨光转变为朦胧柔和的光芒。

所以,这对男女并没有醒来。

充斥着酒味、脂粉味与汗味等浓郁味道,颇为宽广的这间榻榻米居室里,只铺着一床棉被。同睡在这床棉被上的这对男女,即使身体沐浴在光芒之中,依然只是静静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抱着女性的男性还很年轻。

虽说年轻,其实他大约二十岁左右,然而他高瘦的身体经过千锤百炼,从棉被露出来的肩膀、手臂与胸膛,浮现着像是以铁丝绞紧的肌肉纹路,浅黑色的肌肤有着无数的伤疤。因为熟睡而规律起伏的厚实胸膛,任凭怀里的女性侧身横躺在上面,男性则是以毫不在意的表情沉睡着。

此时,男性的眼睛忽然睁开。

他的眼神异常锐利。

三角形的眼眶里,黑色瞳孔只占了小小的面积,也就是所谓的三白眼。鼻子是鹰勾鼻,头发很长。大概是昨晚打得火热吧,他的头发紊乱无比,下巴则是长满了胡渣。

「喂。」

男性朝着从棉被里露出来的女性臀部拍了一下。

女性动也不动。

男性继续拍打着。

啪、啪。每次拍打,充满弹性的臀部就轻轻晃动。

「唔」

女性终于醒来了。

她轻盈扭动身躯,眼睛半张,从男性的胸膛微微抬起头来。

「什么事?」

男性伸出食指,抵住她正要打呵欠的双唇。

「听好了,你暂时不要出声。」

「嗯嗯?」

男性让视线移动。

他的视线前方格子拉门的后方,无声无息浮现一个人影。

从外面走廊几乎没发出任何脚步声就走到这里的人影,一样是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蹲了下来。

「哥哥,高尾哥哥。」

人影发出的声音是女声。

而且很年轻。可以说是少女的年纪。

「啊啊环,什么事?」

男性装出像是刚起床的声音回应。

高尾。

环。

是的,这名男性就是年轻时代的八束高尾。

在拉门另一边呼唤二十岁八束的人,则是他的妹妹八束环。如今担任八束家dai理当家的她,在这个时候当然还不是什么dai理当家。虽然正在接受严格的修行,但她只是一名高中生。

「是谁?你妹妹?」

睡眼惺忪的女性如此询问,八束迅速以手心捂住她的嘴。

八束不发出声音,只以脸上的表情以及将食指抵在自己嘴唇上的动作,再度要求女性别发出声音。女性点了点头。

「父亲大人找你过去。」

大概是没听到女性的声音吧,环就只是说明着来意。

「唔、老爸?他又要从一大早就说教吗?」

八束不耐烦地回应着。

「这个嘛,详细情形我并不清楚。」

「我想也是」

「不过,父亲大人正在接见一位客人。」

「客人?这么大清早?是谁?」

「是砂原家的人。」

「砂原家?也就是说,砂原家的人有事情找我?」

「不清楚。总之,父亲大人只吩咐要尽快过去。」

「知道了啦那么帮我转达一声,我马上过去。」

「那我告辞了」

浮现在拉门上的环的影子,与她刚才过来的时候一样,就这么无声无息站了起来,并且无声无息离去。

八束抚摸着长满须渣的下颚,并且噘起嘴。

「砂原家砂原家唔~我不记得做过什么会被那边叫过去的事情毕竟上次被我痛打一顿的是三珠家的蠢蛋,上上次则是九院家的蠢妖怪,记得没错的话,至少我并没有对砂原家的人动手过所以呢?」

「呵呵你是哥哥耶。哥哥准备要去被骂了?」

女性以双手手肘撐在八束的胸膛上,并且露出微笑。

八束以鼻子哼笑一声。

「总之,应该不会是把我叫去称赞吧。因为老爸从我小时候就很讨厌我。虽然我不知道原因就是了」

一瞬间,八束脸上浮现落寞的表情。

但他马上以笑容来掩饰,并且反趴在女性的身上。

「讨厌哥哥,你不是说马上过去吗?」

「嗯,我马上搞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真是的,等一下啦啊」

「无论早去还是晚去,反正不会有好事的既然这样我还是努力修行吧。因为老爸开口闭口都是『乖乖给我修行』这句话。」

「修、修行?这是修行?」

「没错。所谓的房中术,是一种男女共同进行的快乐修行。」

「这么说来,高尾你在做什么工作?」

「嗯?我吗?我啊,真要说的话就是正义使者」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一个某种东西被砍断的声音。

八束颤抖了一下,然后停止动作。

他战战兢兢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朝拉门的方向一看。

刚好看到拉门正斜向缓缓滑落。

随着啪咚一声,被砍断的拉门落入八束所在的房间里,而且有一名少女站在门后。

是环。

身穿学生服,将头发连着留海一起绑成马尾的环,以和八束相同的锐利三白眼静静瞪了过来。

「哥哥。」

锐利的刀尖,指向远方床上八束的眉心。

女性发出了尖叫声。那是一把出鞘的日本刀。

环刚才以这把刀利落砍断了拉门。

「什、什么事?」

「我不介意你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女人,从早到晚进行房中术的修行不过请务必记得,你将是这个八束家的下一任当家。

「呃、嗯。」

「真是的,那种个性到底是像谁啊?别说不小心碰到她就会被砍,即使没碰她也可能会主动砍过来比老爸还可怕。以她那个样子,应该不会有男人敢接近吧?她在学校是怎么过的?先不提眼神,她的脸蛋长得挺标致的,只要能把那种性格改掉,应该能交到一两个男人吧」

八束一边嘀咕,一边在宅邸的走廊前进。

他当然不是刚才全身**的模样,上半身穿着深蓝色的七分袖和服,下半身是与和服相同颜色的长裤,腰间则是绑着白色布带。虽然很像下级武士的服装,不过这是八束家的正式服装。

虽然穿着正式服装,然而

无论是他简单往后梳的头发,油光满面的脸,长满胡渣的下颚,以及满是酒味与脂粉味的身体,怎么想都不是可以见客的模样。而且他还把手伸进衣服胸口搔抓着身体。

八束并没有刻意整理仪容,就站在通往会客室的拉门前面。

「喔,老爸,我来了。」

「进来。」

八束维持着手伸进衣服胸口的姿势,以脚打开拉门。

简单致意之后进入室内,然后一样以脚关门。

室内是日式风格的会客室。

墙壁挂着挂轴,架上摆着穴花装饰,房间中央设置着用来煮茶的炉。位于房间中央凹处泥地的这个炉,上头的茶壶正缓缓冒着蒸气。

有两个人隔着茶壶相对而坐。

其中一人是与八束神似,却比八束多了白发与皱纹的男性。

他是八束的父亲。剃得短短的三分头,与儿女相同的三白眼,而且没有胡子。身上所穿的一样是八束家的正式服装,上半身深蓝色的七分袖和服,腰间是白色的布带,下半身则是深蓝色的长裤。不过大概因为是当家吧,他还另外披了一条深蓝色的外衣。

八束的父亲,正默默凝视着八束。

只不过即使沉默不语,那双三白眼依然有着莫大的压力。但早已习惯这种压力的八束,只是轻轻以鼻子哼笑一声。

至于另一个人,坐在父亲对面的人

「嗯?」

是一名大概还是国中生的少女。

她身穿厚质的格子花纹上衣与帆布长裤。上衣的衣角确实扎进长裤里,加上那副圆框眼镜以及粗粗的麻花辫,使得她看起来相当老土。看到她身旁有一个大大的背包,八束心里有着「原来如此,她是要去露营吗?」这种想法。

不过,这个要去露营的少女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依照妹妹环的说法,这名少女应该就是客人,她有事专门前来拜访八束,而且这名少女应该是砂原家的人。

「先坐吧。」

八束的父亲这么说着。

喔?感觉诧异的八束听话坐下了。

因为他刻意以这种不成体统的模样前来,父亲却没有对他说『有客人在看,给我离开』这种话。不过要是真的这么说,八束就打算听话离开并且不再过来就是了。八束来到茶壶前面,坐在父亲与少女中间的坐垫上。

虽然父亲与客人都是正坐,但八束毫不在意盘腿而坐。

即使父亲的眼神微微变得锐利,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果然很稀奇。平常要是做到这种程度,即使父亲说着『这个不肖子』并一拳打过来也不奇怪。看来坐在斜前方的这名少女是非常重要的客人。八束将视线移向她。

「唔?」

即使受到八束的注视,少女依然回以甜美的微笑。

这是出乎八束预料的反应。要是被八束家相传的三白眼注视,一般人都会吓得唯命是从。八束第一次遇见有人是以微笑回应着他,

「这位是砂原几大人。」

父亲对着无所适从的八束说着。

「嗯?砂原几?」

似曾相识的名字。思考一阵子之后,八束回想起来了。

「啊啊,想说好像在哪里听过,原来你就是砂原家的下一任当家吗?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丫头更正,没想到居然还这么年轻。怎么样,你现在念国中几年级?难道说今天是学校要举办露营活动吗?」

「居然说我年轻,怎么这样嘿嘿~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不知为何,少女害羞了。

「怎么回事?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蠢蛋。几大人她」

父亲开口说到一半,就因为受到少女笔直凝视而支吾其词。

「怎么了,老爸?」

「没事。」

实在很诡异。

对于八束表达讶异的视线,父亲轻轻咳了一声带过。

「几大人已经不是砂原家的下一任当家了。」

「不是下一任当家?啊~换句话说是那样吗?因为犯下什么错误所以被剥夺资格?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背个这么大的行李明明还是个孩子,真是辛苦你了。怎么样,老爸,要不要让她暂住在我们家?」

「大蠢蛋!。几大人和你这种叛逆儿子不一样,几大人已经不是砂原家的下一任当家了因为她在刚才已经成为当家了。」

「成为当家了?也就是说」

是喔。

对于父亲至今的态度,八束已经完全理解了。

「原来如此。现在是在(支配者大人)的跟前,难怪会这么必恭必敬」

所谓的(支配者大人)是(葛之叶)的创办人之一,她附身在历代的砂原家当家身上,借此活了好几千年,是直到现代依然存在于世上的操砂妖怪,说她是(葛之叶)这个组织的大长老也不为过。

也因此,(支配者大人)所在的砂原家,拥有与(葛之叶)领导家系三珠家同等的力量。

即使同为(葛之叶)八大家系之一,八束家只算是组织里的战斗部队,所以八束家当家会低声下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居然是这种丫头

八束频频打量着这名只像是国中生的少女砂原几。砂原几就这么低头保持正坐的姿势,大概是感到不好意思吧,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所以,老爸,为什么要把我这个快要被剥夺资格的叛逆儿子,叫到这位砂原家当家的跟前?是希望(支配者大人)能够当面像我说教吗?」

「喔,你挺懂事的。」

「啊?」

「那么就麻烦了,几大人。还有(支配者大人)也是。」

父亲对少女低头致意。

「喂,老爸」

「嗨,叛逆儿子。」

回应的人并不是父亲。

是接受父亲低头致意的少女,砂原几。

她的双眼变红,麻花辫自然解开并微微晃动,身体周围冒出一种紫色的烟雾也就是释放出气场。此外连语气都不一样了。

最重要的是,这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存在感是怎么回事?

光是被她红色的双眼凝视,八束就无法阻止自己的身体渗出冷汗。

这就是

这就是(支配者大人)吗!

「嗯原来如此,确实是长得有剩。」

「长、长得有剩?」

「就是鼻子啦,鼻子。误以为自己已经够强的小天狗,已经得意忘形把鼻子伸得长长的了。明明还在换尿布的说。」

「哼,第一次见面就说这种话,不觉得太瞧不起人了吗?」

八束咧嘴一笑,并且微微起身改为单脚跪地。

这是肤浅的挑衅。虽然只是肤浅的挑衅,但八束原本只能僵在原地的身体,却因而使得上力气了。

「(支配者大人)啊,在这个世界里,即使再怎么伟大的人,也不表示所有人都会闷不吭声唯命是从喔?」

「废话少说,好了,放马过来吧。」

「什么?」

「你想知道我有多少实力,对吧?我胸部让你靠一靠吧。来,上吧。」

来啊,来啊。

(支配者大人)以挑衅的态度,挺起她符合国中生身份的小小胸部。

「哈哈,你的所作所为真是浅显易懂,老爸跟你差太多了。」

八束起身了。

「那么,我就抱着感恩的心,好好享受传说中砂婆婆的洗衣板吧!」

他扑了过去。

父亲没有阻止儿子的行动,就只是默默旁观。

「所以,刚坐上当家宝座的几大人,将要首度进行除妖的工作。高尾,之所以把你叫来不为别的,就是要让你协助几大人。只要和几大人以及(支配者大人)并肩作战,对你来说肯定也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懂了吧?」

父亲的说明结束了。

「那么,麻烦你了,高尾先生。」

几如此说着并低头致意。

八束没有回应。

即使想回应也无法回应。

因为他刚才挑战(支配者大人),并且落得惨败的下场。

在扑过去的瞬间,八束就被砂子组成的巨大拳头殴打,在榻榻米上头弹跳之后撞破墙壁与拉门,甚至就这么飞到院子里。后来他被追过来的砂之手抓住,并且就这么被紧捏着带回原本的会客室,仔细听父亲说明了砂原来访的原因,然而八束实在没有力气回应了。

「唔咕、啊」

他光是发出呻吟就没有余力。

场中轻轻响起了一个笑声。是眼睛变成红色的几。

(支配者大人)登场了。

「呵呵,我做得太过火了一点吗?」

「不。他只有身体锻炼得很扎实,应该死不了的。」

父亲如此回答。

「身体锻炼得很扎实。也就是说,这个家伙欠缺的是」

「是的。就是心。这个家伙欠缺的是心。」

「又、又在讲这个了,臭老头」

被砂之手捏着并浮在半空中的八束瞪向父亲。

「你老是把心这个字挂在嘴边明明是要打倒妖怪,哪用得到心这种玩意!只要有力量不就够了!可是你却」

八束咳了几声。

唾液散落在紧握着身体的砂之手,里头夹杂着血丝。

「你还不懂吗」

父亲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哎,好吧。」

(支配者大人)轻轻打响手指,握着八束的砂之手随即消失。

然而因为砂之手消失,使得八束重重摔在榻榻米上。没力气调整姿势的八束滚倒在地上,就这么仰躺着大口喘气。

「干、干脆,杀了我吧这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吧」

「呆子,我怎么可能杀你?因为我非得需要你的协助才行。叛逆儿子,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喔?因为你刚才已经惨败给我了。既然输了,你就是我的奴隶,是走狗,是蝼蚁。你就暂时待在我的身边好好想想吧。你刚才说只要靠力量就能打倒妖怪,不过你这种力量,面对我这种妖怪一点都不管用。你就好好思考这一点吧。」

八束朦胧聆听着(支配者大人)的这番话,并逐渐失去意识。

3

喀哒喀咚,喀哒喀咚。电车发出很有规律的声音行驶着。

在窗外流逝的景色,是青山与农田。

景色就只有这些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在电车里坐在座位上,一直托腮眺望着窗外景色的八束,不禁轻轻咋舌发出声音。一切都让他感到不耐烦。包括这一成不变的景色,目前正在搭乘电车的状况,以及自己被迫所处的立场。

目前的八束,穿着黑色的西装。

在八束出远门执行任务的时候,大致上都会是这样的打扮。面相不太友善的自己,只要穿上黑西装并梳成西装头,像现在这样移动到目的地的过程之中,就不会有其他的游客前来搭话。

只要没有人前来搭话,就不用对别人解释任何事情了。

比方说,目前放在八束身旁,以灰色布套装起来的细长物体。要是有人询问这是什么,当然不能老实回答「这是刀,这把刀是我的武器,我现在正要去收拾妖怪」这种话。不过编谎言也是很麻烦的事情,换句话说,以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别人不敢前来搭话,就是最好的做法。

然而。

「来~高尾先生。」

问题在于坐在正前方,与八束相对而坐的那个呆子。

「高尾先生~?」

真是的,麻烦的呆子。

「高、尾、先、生?」

八束将臼齿咬得轧轧作响。

「小高高?」

八束将锐利的三白眼瞪得更吓人了。

「高~尾~」

「吵死了!别在电车里拿别人的名字来唱啦!」

传来了其他乘客们的窃笑声。

「因为,你老是不理我~」

坐在正前方的少女砂原几嘟起嘴唇。

几和三天前出现在会客室的时候一样,身穿格子上衣与牛仔裤,看起来就像是要去露营似的,那个大大的背包也放在旁边。这身打扮的国中少女,与一名身穿黑色西装梳着西装头的青年共同行动。不只是引人注目,警察或是电车的车掌频频前来问话,还差一点要把他带去侦讯,使他每次都要和(葛之叶)的总部连络,请他们从上层施加压力啊啊,八束已经连叹气都懒了。

「那么,重新来过。来,高尾先生~」

几递到面前的东西,是以牙签穴起来的章鱼热狗。

少女的大腿上有一个打开的便当盒。并不是火车便当,是她特地亲手做的便当。

被(支配者大人)狠狠修理的八束,整整过了三天才恢复行动能力。

在这三天之间,八束一直就像现在这样,被她以看病的名义以『啊~』的方式喂食稀饭。虽然目前身体各处都还在痛,但八束已经受够了。因此八束谎称自己已经康复,就这么陪同(支配者大人)前来收拾妖怪。

那个『啊~』的动作。

即使周围的乘客都在看,这个丫头还是想做那个动作吗!

八束瞪着递到面前的章鱼热狗。

「你这」

「来,啊~」

「唔嗯!」

八束一开口,章鱼热狗就硬是塞进嘴里。乘客们再度窃笑。

「唔!」

虽然再度火上心头,不过其实挺好吃的。

养伤的时候所吃的稀饭也很好吃。因为好吃,所以都会不禁屈服于她的『啊~』之下。总之这个名为砂原几的少女,虽然附在她身上的(支配者大人)当然很有本事,但几自己也挺有两把刷子。

「那个,高尾先生?」

「什么事!我不会再吃了!」

「为什么高尾先生要当不肖子呢?」

八束咳了一声,差点把嘴里的热狗喷出来。

「妳、妳说谁是不肖子?」

「因为,高尾先生的父亲说过啊?高尾先生故意不去修行,无论对方是谁都敢挑衅,经常带女人回家,会喝酒又会赌博,真的就是不肖子,完美的叛逆儿子这样。」

几取出以铝箔纸包装的饭团仔细剥开,让白饭与海苔稍微露出来之后递给八束。而且说着「啊,里头包的是梅干」这句话做为补充。

八束接过饭团,然后露出垂头丧气的模样。

「你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居然不怕我到这种程度。我问你,你不怕我吗?完全不怕?」

「怕你?为什么要怕?」

几位于圆框眼镜后方的眼睛眨了眨。

「告诉你,老爸所说的完全正确。我确实是个会喝会赌博又会打架的叛逆儿子。不过就某方面的意义来说,这也是老爸造成的。」

「咦?」

几以牙签穴起炸鸡块。

「因为」

就在八束开口述说的时候,炸鸡块就像是刚才的『啊~』一样塞进嘴里。这、这个丫头真是即使八束狠狠瞪她,这双连魁梧男性都会发抖的三白眼,也只能发挥出让几面带微笑的效果。

「因为!老爸都不肯让我上场打!」

八束一边咀嚼一边说着。

「令尊不肯让你打?」

考量到现在所处的场所,八束决定压低音量。

普通人并不知道(葛之叶)是除魔组织,而且也必须尽量避免被普通人知道。幸好从周围乘客们的表情看来,刚才八束和几的对话,似乎被他们解释成黑道对话了。

八束轻声说道:

「没错,不肯让我打。不对,他会让我处理一些小妖怪,不过如果要对付一级妖怪,别说是直接对决,甚至不肯让我帮忙助攻。」

八束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虽然不应该自己这么说,但我认为自己在战斗方面的能力挺不错的。无论是技术或是招式,我从小都可以学得很快,而且无论是任何修行都能轻易完成看到其他人没办法完成要求,我甚至会认为他们为什么要故意失败。这样的我被其他人称为天才,而且实际上如果光看实力,我自负在整个八束家也仅次于老爸而已。可是」

「令尊绝对不会让你应付强大的妖怪?」

「对他只说『你还不够成熟』。哼,就算我再怎么锻炼,也没机会发挥我的实力耶?这样要我怎么认真修行?可是老爸只说『你的心还不够』,总之就是要我继续修行。」

「心吗?」

「没错,就是心。战斗为什么会需要心?是精神力的意思吗?如果是精神力的话,我认为我多到有剩,因为我完全不怕死。」

「不怕死?完全不怕?」几睁大了眼睛。

「有这么奇怪吗?真正上战场的时候,怎么可以怕死?俗话常说,武士道存在于生死一线间虽然我并不是武士,但我是除魔的战士,如果是为了要战胜妖怪,那我已经做出死亡的觉悟了。」

「所以才会的。肯定是这样。」

「啊?」

「嗯?怎么了?」

几笑**地反问着。

「没啦你刚才是不是有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耶?来,啊~」

「啊?啊~」

八束顺其自然就张嘴吃下煎蛋卷了。是我听错吗?歪过脑袋的八束,享受着嘴里煎蛋卷甜甜咸咸的味道。嚼啊嚼,吞下去。接下来也吃了饭团。嚼啊嚼,嗯,果然好吃

「总之,我想战斗。我想试着发挥我目前拥有的全部实力对付敌人。因为我就是为此而不断锻炼至今耶?可是老爸却不给我机会,只是要我超渡灵魂或是重新架设结界,只让我做这种无关痛痒的工作。真是的如果不靠喝酒赌博打架来发泄,我哪受得了?」

这股受不了的情绪是如假包换的。

说实话,这当然也是一种对父亲的无言kang议。在带女人回家的时候,他会刻意让父亲看见。然而更重要的是,八束需要酒,需要女人,需要赌博,需要打架,总之他需要能够认自己发泄的事物。因为要是没能发泄的话,他大概早就已经疯掉了。

抑郁的心情,引发出扭曲却强大的能量。

要是静止不动,这股能量似乎就会失控作乱。在修行的日子里,会想要破坏所有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物。这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干脆直接失控应该会乐得轻松吧。

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候,八束其实也想放声呐喊。想尽情发挥实力的意愿强得无以复加。

八束哼笑了一声。

「这么说来,我曾经听说过一件荒唐事。那个九尾狐在某处的深山里经营温泉旅馆不然我干脆去找那个九尾狐过几招吧?」

一旦说出口,就觉得这是一个挺不错的想法。

众所皆知,最强而且最凶恶的九尾狐。要是能和这样的存在交战,肯定能让八束打从心底满足。应该是不会有胜算,而且肯定会死于非命吧。然而,这又如何?八束并不怕死,何况目前的他,已经等于是行尸走肉了。

「什么?你想和那只母狐狸打?」

察觉到几的声音出现变化,八束的眉心出现深深的皱纹。

出来了吗,这个怪物

「不用专程去找玉藻,你想找对手的话随时跟我说吧。我随时都可以像之前那样狠狠修理你一顿,知道了吗?」

几将那双带着笑容的眼睛眯细,眼中微微散发红色光芒。

然而目前毕竟是在电车里,因此她的麻花辫并没有解开,身上也没有释放紫色的妖气。

「喔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你和那只九尾狐一样强?」

八束露出嘲笑的表情,将脸凑到现身的(支配者大人)面前。

「就算你是(葛之叶)的大老,并且已经活了几千年,但你这种说法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终究只是平凡的操砂妖怪我想想,要是你能用砂子制造巨人就另当别论了。还得像是火箭飞拳那样把手臂射出去喔?」

八束以几乎脸贴脸的距离发出哈哈哈的笑声。

然而(支配者大人)也和他一起笑了。

「这点子不错。改天我来试试看吧?」

「哈哈哈,你是当真的吗?」

「呵呵呵,我很认真喔?」

「慢着,你闹够了吧!」

说不赢她的八束拉开距离,抓住身旁布袋里的刀。

「别因为打赢我一次就得意忘形了。当时我身边没有这个玩意。八束家武术的精髓在于刀法,在我握着这把刀的现在,我不会轻易败给你的!」

(支配者大人)咧嘴一笑

「高尾先生,就是这股志气!」

然后一下子变了表情。

「只要有刀就肯定会赢的!高尾加油!」

探出上半身,鼻孔用力吐气并紧握拳头的这名少女,怎么看都是砂原几。

八束的身体不禁歪向旁边。

「我、我说你啊你知道我打赢(支配者大人)代表什么意思吗?(支配者大人)寄宿在你的体内耶?换句话说,要是(支配者大人)被打倒,就代表你的身体也会受伤」

「就算赢不了也没关系,有耕耘一定会有收获的!」

「难道说,你完全没有在听我说话?」

「高尾先生曾经被称为天才对吧?既然这样的话,总有一天肯定能打赢(支配者大人)喔那么,为了打赢(支配者大人),现在必须要多吃点东西才行。来,啊~」

八束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乖乖张开嘴巴,接过几以牙签穴起来的章鱼热狗。

或许,这个家伙比(支配者大人)还要棘手。八束如此心想。

4

「哼这里吗?」

八束站在树木茂密的苍翠山道入口,询问着身旁的几。

放眼仰望就可以看见,虽然这座山并不是很高,但正要西下的太阳,已经在山林里创造出深邃的黑暗了。气温也相当的低。他们搭电车又转乘公车,然后再步行好久之后才来到这里东北的山中,所以又冷又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漆黑与寒冷,对八束而言并不会造成问题。

接受过严格修行的八束,不只是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也可以借由气功或吐纳防止体温与体力流失。即使是进食或排泄,真的有心的话可以忍耐三天左右,所以没有任何的问题。

「好,那就走吧。」

刚踏出脚步,八束就开口问道:

「这么说来,我要对付的是什么样的妖怪,你好像还没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