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只能逃跑了。
天井紧紧握住了车钥匙。
手不停地颤抖,连将车钥匙cha进钥匙孔内都极为困难。他哭丧着脸,一直找不到钥匙孔。唰的一声,钥匙终于滑进了孔中。
奋力转动钥匙。
引擎高声怒吼。因为太过紧张的关系,离合器操作失当,跑车像屁股上被踢了一脚般弹起,往前暴冲。
7(Aug.31PM07:39)
一方通行看着天井的车子粗鲁地突然往前狂冲,明显惊慌失措的模样,却只是悠哉地露出诡异的微笑。
(那个小鬼确实在车上。我还以为她会被塞进后车厢里呢。也对,如果她死了,相信天井也会很困扰吧。)
一方通行在脑中漫不经心地想着,微微压低身体。
轰然一响,他往地面蹬了一脚。
一方通行在瞬间便飞到将近十公尺的高空上,轻松越过了天井的跑车,在跑车前方地面着地。看得出来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脸色整个僵住了。男人急忙转动方向盘,但已经太迟了。油门被踏到了底的廉价国产跑车,像炮弹一样朝着一方通行撞了上去。
响起了金属被压扁的声音。就像把踩扁空罐的声音增幅了一千倍。
但是一方通行却一步也没有移动。甚至连一根头发也没有晃动。被压扁的是跑车。跑车正面冲撞过来的「力量方向」全部都被转变成向下了。跑车的四颗轮胎在一瞬间爆胎,钢圈被挤压成鹅蛋形。底盘高度完全归零,埋进柏油路面有数公分之厚。或许是车体已经扭曲变形了,前后左右所有的玻璃全都裂成碎片。
坐在驾驶座上的天井,皱着脸露出了笑容。
跑车被破坏成这副德行,坐在里面的自己竟然毫发无伤,想必令他觉得难以置信吧,甚至连安全气囊也没有弹出。这种恰到好处的力道控制,正说明了一方通行与天井亚雄的实力差距。
「唔啊可可恶!」
天井哭丧着脸不断踩着油门,但轮胎钢圈早已扭曲,被挤进挡泥板中了。这种状态下,车子根本不可能前进。经过十秒以上的时间,天井才察觉到这个事实。接着他打算舍弃最后之作逃走,于是奋力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冷静点,中年人。太难看了吧?」
咚的一声,一方通行朝车子保险杆轻轻一踢。不知道冲击力是如何改变的,原本整个打开的驾驶座车门又迅速关上。这关上车门的动作,就像是被猎物踩到的巨大陷阱夹迅速夹起。正打算逃向车外的天井被车门一夹,肺中的空气全都被逼了出来,慢慢滑落到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啊,抱歉,用这么逊的方式打倒你。不过总比送命好吧?」
天并没有回答。一方通行也不期待他还能回答。一方通行望向驾驶座旁的座位。反噬了饲主的驾驶座整个扭曲变形,但旁边的座位却与之形成强烈对比,如摇篮般温柔地包覆着一名少女。
「你可真会给人添麻烦,臭小鬼。」
肩上的重担终于卸了下来的一方通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取出手机。
「芳川吗?对,小鬼已经安全了。」
距离病毒启动还有四个多小时。
8(Aug.31PM08:03)
一方通行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包覆在毛毯里的最后之作完全没有反应。无力下垂的手脚,被不舒服的汗水沾湿了。
一方通行正要将最后之作从副驾驶座抱出来时,突然察觉一个问题。
「喂,臭小鬼脸上贴了一些类似电极贴片的东西,这个是不是别撕下来比较好?」
「嗯?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一点?」
芳川听了一方通行的形容之后说道:
「那应该是我们工作人员用来检查妹妹们身体状况的设备,功能只是显示呼吸、脉搏、血压、体温等**层面及人格资料等精神层面的健康状况而已,把电极贴片撕下来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从电极贴片延伸出来的电线连接着笔记型电脑。电脑萤幕上有着数个图表。除了图表之外,还有一个以百分比表示的数值,数值的旁边写着「运作率」。
「这是什么?」一方通行问道。
「喔,那是最终信号的脑细胞运作率。脑细胞(BrainCell)就简称BC。」
一方通行吃了一惊。对人类的脑细胞运作,毫不遗漏地加以监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样一台小小电脑实在看不出拥有那么大的效能。不过妹妹们是电击能力者,或许是藉她们的能力弥补了某些效能的不足吧?
不管怎么样,反正都是他完全不懂的技术。
「喂,有没有可能使用这台机器移除小鬼脑中的病毒?把小鬼从这里带回去还挺花时间咧。」
「不可能。那只是侦测状态用的仪器。如果想进行输入,必须有专用培养器与学习装置。」
「喔。」一方通行思考了片刻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不知为何,电话的另一端不时传来杂音。
「喂,你现在不是在研究所里吗?」
「你现在才发现吗我正在开车朝你那边过去。车上有培养器及学习装置。这样比起让你回到研究机构,时间上要有效率得多。或许她一看见我又会想要逃走,但以你的运动能力,应该不会让她逃掉才对。」
所以你就待在那里等着吧,芳川说道。
「巨大的量子电脑当然搬不上车子,不过DNA电脑倒是有大小刚刚好合适的,所以我一并带来了。机器效能虽然较差,但这样的容量已经足够应付这次任务了。」
「喂,既然能用机器分析,你刚刚为何拿红笔拼命做记号?根本没必要人工作业吧?」
「机器是很死板的东西,或许该说是太墨守成规了吧有时反而会造成问题。你知道电动游戏吗?电动游戏在最后除错的时候,还是必须以人工方式实际拿起操纵把手试玩。将资料以机器运算、以人工方式进行修正、再放回机器上运算看看有没有出错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
一方通行伸出手来正要将最后之作脸上的电极贴片扯下时,偶然开口问道:
「这么说来,你已经完成病毒程式码的分析了?」
「大概完成了八成吧。分析完毕后还得撰写解毒用程式码,所以时间上是相当紧迫的。」
不过我一定会在时间之内完成的,芳川带着自信说道。
一方通行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这样的做事风格实在不像是平常的她,不过这也让一方通行颇为松了口气。看来事态终于往平安解决的方向逐渐进展中。
(真是烦死人了,你到底想给我添多少麻烦才满意,臭小鬼?)
这是一方通行第一次尝到「等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每一秒的时间都似乎被毫无意义地拉长了。这种感觉实在不能算是舒服。他不耐烦地以鞋底轻轻踏着柏油路面,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马路上产生了可怕的龟裂。
「御坂」
突然间,少女的嘴巴动了。
仿佛口干舌燥的人开口想要讨水暍,颤抖的双唇微微开启。
「御坂御坂是」
双眼紧闭,只有嘴唇在动着。疯狂地、拼命地动着,似乎想要传达什么讯息。一方通行不知道该不该仔细聆听她说的话。毕竟在专家芳川还没抵达的情况下,一方通行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减缓她的痛楚。
「御坂是御。坂是御!坂是!御坂是御坂是御坂是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御坂mailto:mviju0058@Mi
mviju0058@Mi@[iiG**uui%%ebnauqansicdaiasbna_!!」
「啊?」
眼见最后之作突然高声大吼,一方通行不禁轻声叫了出来。
这个模样实在不太对劲。少女纤细娇小的身体,在一方通行眼前像被捞上岸的鱼一样不断弹跳。整个躯干大大地向背后弯曲。不知是骨头还是肌肉在不停地吱嘎作响。但是少女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痛苦表情,反而如同在唱着圣歌般,甚至带着一抹欢欣的神采。
唯有一点。
从紧闭的少女眼睑深处渗透出了泪光。
只有这一点并非源自于欢欣。
而是来自于剧烈的疼痛。
笔记型电脑的萤幕上出现了乱象。写着警告文字的视窗就像打在窗户上的雨滴一样纷纷冒出,几乎淹没了整个画面。不明所以的哔哔警讯响个不停。
「可恶!喂,芳川!这是怎么回事?这也是某种症状吗?」
「你冷静点,详细说明清楚!光听你这么说我也无法判断。对了,你的手机有摄影镜头吗?最好能够有影像电话的机能」
芳川的话说到一半便告中断,似乎是因太过惊愕而倒抽了一口气。通话状态并没有被切断,一方通行可以听见她的喃喃自语。内容尽是些「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之类。
「喂,到底是怎么了?有没有什么紧急处置的办法?」
「安静一点。你能不能让我仔细听听那孩子在说什么?」
「你赶快说明」
「快点!」
芳川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令一方通行感到事态非比寻常。但是即使他什么都不做,最后之作的吼叫声想必也会透过手机传人芳川耳中。
「aweuvll**0012uui%%0025$#gui,&‖nsyulljwidnql,jwucla@」aueisdkaudj_!!」
少女的惨叫声已经不属于任何国家的语言了。
透过手机可以感觉到芳川桔梗在听了少女的叫声之后,惊愕得忘了呼吸。
「果然如此。」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方通行显得相当焦躁,芳川简洁地说出了答案:
「这是经过暗号化的病毒程式码。那个病毒似乎已经进入启动准备了。」
一方通行一听之下,不禁全身僵硬。
病毒应该在九月一日凌晨〇〇时〇〇分〇〇秒才会启动。现在才刚过八点,以时间上来说应该还有将近四个小时才对
能够想得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假讯息。
敌人天井亚雄故意输入了假启动时刻。敌人所给的情报,本来就不该全部当真。一方通行也曾抱着相同的疑问,为什么天井亚雄会这么好心,一开始就将病毒启动时刻明白标示出来?
既单纯又可怕,宛如游戏般的陷阱。
或许就连天井本身也没想到这个陷阱会派上用场吧。设置这个陷阱与其说是为了保命,倒不如说是行有余力之下的附赠品。
一方通行在心中想着病毒启动后的下场。
「时间一到,病毒就会开始进行启动准备。十分钟后启动完毕,接着透过御坂网路将病毒感染给现存的所有妹妹们,让妹妹们进入失控状态。」
怀里的少女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一方通行回想着。
「我还没有将资料完全分析完毕,所以还不敢下定论,不过可能产生的症状,应该是毫无差别地对人类展开攻击吧。」
一方通行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最后之作持续着意义不明的大吼大叫。数百个警告视窗几乎将笔记型电脑的萤幕全部埋没。
从视窗及视窗的缝隙之间勉强可以看见「BC运作率」也就是脑细胞的运作率。
运作率的数值不断上升。七十%、八十三%、九十五%即使已经超过百分之百,数字依然不断攀升。
最后之作那小小的身躯,像触电般向身后弓起。
接着连「BC运作率」也被新的警告视窗给盖住了。
简直像是最后之作原本的人格资料,被神秘的病毒资料给整个覆盖住。
芳川透过手机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一方通行已经听不进去了。
来不及了。
芳川还没有分析完病毒程式码,也还没做出解毒程式。而且她当初所分析的程式码里面含有假情报,就算做出解毒程式也不能保证是安全的。更何况,如今已不可能将她搬运到设备齐全的研究机构内。
制造出病毒的天井应该很清楚病毒的程式码,但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向天井逼问,然后再撰写出解毒程式。
一种莫名的触感正一寸一寸地烙印在一方通行的脑海里。但是他还没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思绪已经被芳川以冷静的声音强行切断。
「你听我说,一方通行,现在唉声叹气还嫌太早了点。你还有一项因应之道必须执行。」
「因应之道?还来得及挽救吗?」
「病毒在藉由御坂网路散播出去以前,会先有一段准备期间。在这段期间内,现在的病毒程式码会被转换为妹妹们绝对无法违逆的『上级命令文』病毒程式码并非一开始就以『上级命令文』撰写,是因为如果这么做,病毒程式码在正常的人格资料中将变得非常明显,很容易找出来。时间只有十分钟,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你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将她处份掉。杀掉那孩子,守护这个世界。」
芳川的这句话中,从一开始就不包含拯救最后之作的意图。
她所说的因应之道,指的是这种意义上的因应之道。
守护世界。
如果想阻止世界各地的妹妹们失控暴动,就必须亲手杀了这名少女。
如今正翻滚挣扎,连求救的声音也发不出来的这名少女。
一方通行自嘲般地笑了。自己所拥有的这个只能杀人的力量,竟然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派上用场。而且是默许最小程度的伤害无可避免,藉由杀死一名少女来完成。
时间一旦拖长,被输入最后之作脑袋中的命令文将让她的心四分五裂。想要阻止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她的心毁坏之前夺走她的生命。
「可恶」
不管做出何种选择,她都已无法得救。
至少带着笑容让她安息吧,芳川桔梗说道。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方通行紧紧咬着牙关。胸口深处有一股刺痛感。这种痛跟在派车场内被等级0无能力者殴击时的痛完全不同。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这就是失去的痛。现在一方通行终于体会到了。他终于感受到怀中少女的重量。一万次的这种痛楚。一方通行终于体会到,自己过去曾经将这种痛楚,以万倍加诸在他人身上。
现在才体会,已经太迟了。
不管做什么,都已经太迟。
一方通行不禁高声大吼,但吼叫根本无济于事。
凭自己的能力,无法将最后之作脑袋中的病毒删除。自己并未拥有那么便利的能力。虽说是最强的力量,说穿了也只是可以将动能、热能、电能等各种能量的「方向」加以转换而已。就用途而言,只能用来杀人。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脑中所想得到的应用法却只有藉由接触敌人的皮肤,让敌人的血液及人体电流逆转,造成爆炸
(?)
想到这里,忽然有个念头在一方通行脑中一闪而过。
他仔细咀嚼着自己脑中的东西。
让人体电流产生逆转?
(等等,到底是什么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方通行的脑中不断浮现出如拼图般的片段语句。
他体内的时间流动,在瞬间变得极为缓慢。
(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无法呼叫增援。手边有的东西,随身碟及笔记型电脑。里面有病毒感染前的人格资料。等级5超能力「一方通行」。不论是动能、热能、电能等各种能量的「方向」都可以转换。需要的东西,学习装置。以电流的方式操控脑内情报的装置。控制电流信号。解毒程式。从庞大的人格资料中找出病毒程式码并加以消除的程式。无法在时间之内删除病毒时的解决之道。杀死最后之作。)
一方通行的思考速度急遽攀升。
文字排列中累赘的部分被剔除,逐渐凝聚成有意义的字句。
在专注的思考之中,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宛如永恒一般漫长。
(如果不想杀她,就必须删除病毒。需要做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是从最后之作那庞大的人格资料中找出病毒程式码。第二件是操纵最后之作头脑内的电流信号,正确地删除病毒程式码。)
在学校授课包含超能力开发的学园都市之中,学园都市最强的超能力者也意味着拥有学园都市最强的头脑。过去曾经对整座都市空气粒子的流动进行精确预测演算的一方通行,运用所有的思考回路,尝试摸索出解决的方法。
(随身碟。里面是「感染前」的人格资料。将它与现在「感染后」的人格资料相比较,求出差异等等,刚刚是什么引起了我的注意?自虐性的咒骂之语。回想起来吧。我最拿手的事情。最容易想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一方通行的肩膀如同遭到电击般剧烈震动。
人体电流的逆转。
如果,一方通行的能力真的可以改变任何能量的「方向」。
如果,只要触摸到到皮肤,就可以让血液及人体电流逆转。
他抬起了脸。从开始思考到结束,只花了不到十秒钟。
「喂,只要能够控制头脑内的电流信号,就算没有学习装置,应该也可以修改那个小鬼的人格资料吧?」
「你在说什」
说到一半,芳川似乎理解了什么。
所谓的学习装置,就是以电流对人的脑加以操控,将人格及知识强行输入的装置。
「难道你想把自己当作学习装置?不可能的,虽然你的能力是自由改变任何能量的『方向』,但操纵人脑的信号根本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不可能?我在『实验』之中,曾经试过藉由接触皮肤让全身的血液及人体电流逆转来杀人。既然可以『反射』,相信『操纵』也不是不可能吧?」
当然,一方通行并没有实际操纵过他人脑内信号的经验,没有自信绝对能成功。
但是,也只剩下这个方法了。如果可以,当然希望能够使用学习装置。如果能够准备好对抗病毒用的解毒程式,那就更完美了。问题是目前的局势并没有那么美好,如果不想放弃,就只能以目前有限的资源来突破困境。
靠自己的双手。
就算无法完美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救她的命就行了。
「那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你能够用超能力来操纵最终信号的头脑,如今对抗病毒用的解毒程式也还没有完成,现在的你根本不可能完全删除病毒。」
「」
的确,芳川还没有完成病毒的解析。而且既然芳川没有察觉病毒程式码中的造假部分,看来解析完毕的资料也不能保证绝对正确。
「你听着,连我都做出杀死她的判断了。我对那孩子身体结构的理解程度比你强上一百倍,连我也认定除了杀她之外别无办法。你知道这代表的意义吗?」芳川以冰冷的声音说道:「凭你的能力绝对没办法删除最终信号脑中的病毒。如果你失败了,牺牲的可是一万名妹妹们。而且如果事态发展严重,学园都市将被迫与全世界为敌。为了避免这个状况,我们只能放弃最终信号。」
芳川的声音听起来宛如正对着一方通行谆谆敦诲,其实是下达最后通牒。
「当然,如果你现在能够立刻写出解毒程式来,那又另当别论。你做得到吗?病毒只剩下几分钟就要发动了,你做得到吗?」
「当然。」
一方通行毫不迟疑地回答。听到这句话,芳川桔梗的呼吸停止了。
一方通行将视线投向瘫在副驾驶座上的最后之作,接着又朝信封袋内望去。信封袋内的随身碟上写着「编号二〇〇〇一号人格纲要/感染前」。
这里有病毒感染前的人格资料。换句话说,只要将如今的最后之作的头脑与这个人格资料交互比对,找出多余的部分,就可以让病毒程式码无所遁形。这个工作完成之后,接下来只要将正常的资料覆盖在异常资料上,予以修正就行了。就好比是拿铁鎚将凹凸不平的铁板敲成平面。
将或凹或凸的病毒感染点修正回平面的程式,就是俗称的解毒程式。
「可恶我当然做得到。你以为我是谁?」
芳川似乎依然透过手机在说着什么,但一方通行已经没在听了。他想把手机电源关闭,但手滑了一下,手机掉到地上。他并不打算重新将手机捡起。
一方通行歪着嘴角笑了。
他已经知道这个解决方案的缺点是什么了。他手上的人格资料是「病毒感染前的人格资料」。换句话说,如果以这个人格资料为蓝本,将「多余的资料全部覆盖」,「病毒感染后」所获得的回忆也会全部遭到修正而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像在画纸上涂满油画颜料,以新的画盖住旧的。
包含那次相逢。
包含那些对话。
包含那个笑容。
那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将流失。而这种痛,必须由他来背负。
「那又怎么样?把一切都忘了,对这小鬼也比较好。」
仔细想来,确实是这样。回想深夜的小巷道及学生宿舍的房间就可以得到印证。只要她与一方通行在一起,就随时有遭到不明人士袭击的危险。
虽然最后之作毫不畏惧地接纳了一方通行,但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让这样的人活在与自己相同的世界中。
她必须回去才行。
离开这个怪物横行、血腥残酷的世界。回到有温暖阳光的世界。
他孤独地、虚弱无力地笑了笑,接着将随身碟cha进笔记型电脑中。
画面上出现了庞大的程式资料。他以瀑布倾泄般的飞快速度卷动画面,将这些资料读过一遍。读完全部资料花了五十二秒。闭起眼睛反刍花了四十八秒。张开眼睛将自己的记忆与画面上的资料互相比对花了六十五秒。
准备完毕。
他已经准备好为一切画下休止符。
喀的一声,他捏碎了手中的笔记型电脑。机械碎片带着少女的内心设计图从他手中滑落。
「」
他将手上的「反射」关闭,以手指触摸躺在副驾驶座上的少女额头。少女的皮肤仿佛得了感冒般微微发烫。他从皮肤上撷取了人体电流。他不断接触人体电流的「方向」,就好像是以触手侵入少女的体内。根据所接触到的人体电流的「方向」,推测演算周围人体电流的「方向」。
最后,少女的头脑内部结构完全呈现在一方通行的脑中。
浮现在脑海的少女思考回路,是那么的温暖。
令人不禁想紧紧抱住,不想失去。
但是,
他非这么做不可。
「你这臭小鬼,既然我都已经帮了这么多忙,可不会容许你擅自死掉。」
说完之后,他笑了。
如果眼前有镜子,想必连他本人也会大吃一惊吧。那是多么温柔的笑容。
一方通行的手在颤抖。
使用只能杀人的力量来救人。这就像将汤匙绑在战车炮管上喂婴儿吃断乳餐一样,具有极高的难度。
「真有意思。可别吓死罗。」
他如此说道。
注入「力量」,改变「方向」。「战争」已经开始。
病毒启动时间为晚上八点十三分。距离最终时刻还有五十二秒。
萤幕上跳出警告视窗的速度逐渐变慢、变慢、变慢最后,不再有新的视窗跳出。接着逆向而行,掩埋了整个画面的警告视窗一个又一个消失,简直像是录影带被按下倒带钮。
9(Aug.31PM08:12:08)
「89aeqd,das,|qwdnmaiosdgt98qhe9qxsxw9dja8hderfba8waop程式码9jpnasidj登陆9waea路径A至w,程式码08至程式码72的红色波形经由路径C代入A8区域D封锁程式码56经由S迂回波形蓝色转换为黄色」
最后之作口中那些原本含意不明的语言,逐渐被转换成日文。一方通行全身汗水淋漓。有一种头脑深处正在逐渐被烧毁的错觉。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由于全部的演算能力都被集中在一点上,「反射」无法发挥作用,不快的汗水全部黏在身上。
他现在正在将「病毒感染后」的最后之作人格资料,与随身碟内「病毒感染前」的最后之作人格资料交相比对中。
两份资料的「差异点」就是病毒程式码。其中虽然包含了最后之作在感染病毒后与一方通行相处过的回忆,但一方通行无法分辨哪些是病毒码、哪些才是回忆。
需要覆盖修正的程式码数量计算完毕。
总数为三十五万七千零八十一。
为了消灭病毒,只能删除这所有的程式码。
侦测着最后之作生理数值的笔记型电脑萤幕上,正以惊人的速度闪出无数的警告视窗。
10(Aug.31PM08:12:14)
「将程式码21由红色波形转为橙色波形后经由路径D前往点A7、C5、FlO分歧区域D封锁解除穴入程式码32给予区域F追加特别权限由程式码89至程式码112集中至路径A以下为程式码113经由路径G占有点D4」
理解了最后之作脑袋中的所有异常「程式码」之后,一方通行对所有程式码送出命令。命令文只有一条,那就是「覆盖」。
沙沙沙
他感觉到庞大的信号在移动,那种感觉就好像海潮退去般。
最后之作的身体在弹跳着。
十根手指头胡乱扭动,如同被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着。
无法判断到底是病毒还是回忆,具有「高度危险性」的程式码一条一条的被删除掉,就像在黑色原子笔所写的文字上,以白色修正液涂改。剩下未修正的程式码数量,为十七万三千五百四十二。
萤幕上跳出警告视窗的速度逐渐变慢、变慢、变慢最后,不再有新的视窗跳出。接着逆向而行,掩埋了整个画面的警告视窗一个又一个消失,简直像是录影带被按下倒带钮。
11(Aug.31PM08:12:34)
「经由路径K的程式码全部转换为黄色波形分割为点V2、H5、Y0分割程式码201为程式码,202至程式码205波形种类登陆为红色建构路径G连接区域C、D、H、I,分歧至点F7、R2、Z0」
一定能够成功,一方通行产生了信心。病毒先进入启动准备的部分已经全部追回来了。这样下去应该可以勉强在时间之内,将病毒程式码完全修正完毕。
剩下的程式码数量为五万九千八百零二。一想到这些不断被修正掉的程式码,一方通行露出了寂寞的笑容。除了病毒之外,自己还删除了些什么?
电流信号在手掌中跳跃。
彷佛正在为被消除的回忆做最后挣扎。
萤幕上的警告视窗不断消失。资料覆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视窗与视窗之间的缝隙变宽了。
最后之作的额头不停地颤动,喷洒出汗水。但是连颤动也越来越轻微了,似乎身体状况也逐渐趋于安定。
12(Aug.31PM08:12:45)
就在这时。
奇怪的声音传人了一方通行耳中。他修正着病毒程式码,抬起头来。他看见原本因被驾驶座车门夹中而昏厥的天井亚雄,竟然站在自己身旁。
如果只是这样,当然无所谓。
但是,他的手上却握着一把漆黑油亮的。
「别妨碍我」
眼中布满血丝的天井亚雄发出呻吟。
剩下的程式码数量为两万三千八百九十一。还不能放手。如果让零星残存的程式码造成程式错误,最后之作的脑袋可能将因而毁损。
萤幕上的警告视窗已经寥寥可数。对一方通行来说,那就代表最后之作的健康状态。绝对不能留下任何一个警告视窗。
13(Aug.31PM08:12:51)
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四公尺。子弹绝对不可能打偏。
「唔!?」
如今的一方通行正将全部的力量倾注在操纵最后之作的头脑信号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进行「反射」。如果分心进行「反射」,将无法准确操纵那些如同电子显微镜影像一般精细的电流信号,而这也意味着最后之作的头脑将被烧毁。
剩下的程式码数量为七千零一。
警告视窗只剩下九个。
作业还没有结束。时间逐渐放慢了速度。
天井肯定无法理解一方通行现在正在做什么。但是对天井来说,一方通行这个怪物正在触摸着绝对不能死的最后之作,光是这一点就让他心急如焚。
「别妨凝我!」
从天井亚雄的嘴里喷出了泡沫。他的眼睛充满红色血丝。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无法意识到,拿枪对着一方通行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但现在的一方通行没有多余的力量进行「反射」。面对这个状况,他完全无计可施。
那小小的子弹只要打中一发,就可以要了一方通行的命。
把手从最后之作头上拿开!生存本能在呐喊着。重新开启「反射」!不断地呐喊着。的确,这么一来他绝对能得救。别说是,就连核弹掉下来也无法伤他分毫。
14(Aug.31PM08:12:58)
但是,他依然无法将手从最后之作头上拿开。
不可能拿开。
残存的程式码数量只有一百零二,警告视窗只剩下一个。
「别妨嘎啊啊!」
天井亚雄高声嘶喊,颤抖的手握着,枪口正瞪视着一方通行。
没有办法可以闪避。
一方通行只能愣愣地看着那挂在扳机上的手指。
清脆的枪声响起。
声音还没传人耳中,一股巨鎚般的强大冲击力已经袭击了一方通行的眉心。头部所受的冲击力道,令他的背整个向后弯曲。脖子响起了可怕的声音。他的脚因无法抵抗冲击力而飘上空中。
但是,他依然没有放手。
绝对,不会放手。
「Error.BreakcodeNo000001toNo357081.因不正确的处理程序,上级命令文遭到中断。编号二〇〇〇一号将依照正常程序重新苏醒。」
伴随着叮的一声轻微电子声响,最后一个警告视窗也消失了。听见了少女那令人熟悉的说话声,一方通行明白,自己已经靠着这只手,将危险的程式码全部覆盖完毕。
他的手逐渐失去力量。因子弹的冲击力而浮上空中的身体,慢慢、慢慢地远离温暖的少女。
身处空中的一方通行伸出了手。
但是伸出去的手指已经触摸不到少女了。
无论如何祈求,也无法实现任何愿望。
不管拼了命搜集什么东西,结果一定是全部从指缝滑落。
(真是的,没想到事到如今,我的想法依然如此天真)
视野因速度而变得模糊,但没有机会恢复清晰,就这么变成了一片漆黑。他狠狠地摔到了地面上,就好像跌进了地狱。泥泞不堪的意识逐渐瓦解,思绪急速地往黑暗深渊滑落。
(竟然以为救了一个人,就可以让一切重新来过)
15(Aug.31PM08:13)
「干掉他了?为什么?哈哈,为什么我为什么还活着?」
天井亚雄握着正缓缓冒出白烟的自动,陷入了茫然之中。
子弹打中了额头的正中央。遭到子弹直击的一方通行往后飞了将近一公尺,仰天倒在地上。他的额头裂开,鲜红色的血液泉涌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一方通行刚刚没有使用「反射」。既然如此,头部遭到军用九厘米子弹击中,不可能还能存活。而且天井所使用的还不是一般子弹,而是学园都市的特制试用品。
冲击弹头。
这种特殊的弹头能够藉由弹头上的特殊「沟槽」操纵弹头的空气抵抗,创造出「冲击波之枪」。「枪」会紧跟在弹头后面袭击目标。光是像这样在弹头上刻划出「沟槽」,就可以让杀伤力提高五倍至十倍。而且铅制弹头表面上的「沟槽」会因激烈的空气摩擦产生热能而熔解,就算弹头被敌人回收也无法研究出个中奥妙,可以说是一石二鸟。这就是目前正在积极研发的特殊弹头,目的在对抗超能力者所发起的暴动。
一方通行头上的伤口,是被子弹与空气之枪连续贯穿两、三次所造成的。
「他应该死了吧啊!最终信号!我的病毒!」
天井亚雄将视线从倒在路边的尸体身上移开,投向副驾驶座上那名失去意识的少女。如果病毒没有启动,一切就完了。他将成为学园都市与敌对势力双方所追杀的对象。
少女的手脚无力地瘫在椅上,双唇不住翻动。
她那小小的嘴巴正在轻轻地说道:
「程式码000001至程式码357081因不正确的处理程序而遭到中断。现在正依照正常程序重新苏醒中。重复,程式码O00001至」
天井感觉全身的水分,都化成了汗水狂喷而出。
如果病毒正常启动,最终信号应该在透过御坂网路对将近一万名妹妹们发出「使用武器及超能力,杀死所有与自己接触的人类」的命令文后,自行停止心脏跳动而死亡才对。这是为了不让他人藉由最终信号发出取消暴动的命令。
但是,最终信号却还活着。
病毒没有启动。天井亚雄非常清楚那代表什么含意。
虽然知道,但却无法挽回。
两步、三步天井跌跌撞撞地向后退。
「哈哈哈呜啊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井亚雄大声惨叫,举起枪口对准了让自己的人生化为地狱的始作俑者。
沉睡于副驾驶座上的少女。
天井以枪指着她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将手指放在扳机上。只要这根手指轻轻一拙,特殊弹头「冲击弹头」就会将那纤细娇小的身体撕成碎片。打哪里、打几发,天井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总之要打到子弹用光为止。于是他扣下了扳机。
枪声炸裂开来。
但是,子弹并没有贯穿少女的身体。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做吗?混帐东西!?」
那具尸体,又爬了起来。
鲜血正不断从额头上的伤口处汩汩流出。少年伸出了手,挡在天井的枪口前。被「反射」的子弹精准地飞入枪口,让从内侧整个炸开。天井那紧握着枪柄的手掌遭到撕裂。
「呜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井亚雄用左手压着像石榴般裂开的右手,急忙与一方通行拉开距离。
(可恶!他不是已经被特殊弹头打中额头了?为什么还能活着?)
「冲枪弹头」是新世代兵器,藉由在弹头上刻出特殊的沟槽,将空气的抵抗反过来加以利用,创造出冲击波之枪。这种弹头直接命中脑部,根本不可能存活。
但天井犯了一个错误。
这种特殊弹头为了将空气抵抗转化为冲击波之枪,子弹的速度几乎都被空气抵抗给消耗殆尽。弹头的飞行过程就好像装上了降落伞。
产生出来的冲击波之枪会沿着弹头轨道前进,但速度比弹头慢了一点。虽然只有短短不到零点四秒的误差,一方通行却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了最后之作的治疗,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新开启「反射」。
结果,速度被耗损殆尽的弹头虽然在一方通行的头盖骨上打出一道裂缝,接下来的致命冲击波之枪却被他挡了下来。
但是天井亚雄并不清楚这些详情。眼前的景象对他来说仿佛一场恶梦。
天井以唯一还能动的左手取出了备用。然而他并没有接受过射击训练,以非惯用手的左手握枪,别说是瞄准目标,光是枪的重量便让左手不停颤抖。何况一方通行可是额头上挨了一发特殊弹头依然能站起身来的怪物,令他的左手不自然地发抖也是很正常的事。
一方通行站在天井亚雄的眼前。
****08
仿佛为了保护背后稚嫩的最后之作。不在乎额头上流下的鲜血,不在乎微微抖动的双脚,不在乎两眼逐渐无法看清目标。只是瞪视着天井的枪口。
看着一方通行的模样,穿着白袍的研究人员笑了。
明知道自己处于绝对不利的条件,依然半自暴自弃地笑了。
「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像你这样的家伙,如今还想改变什么?」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渣,如今还想要拯救别人,实在是很愚蠢的事。我真是太天真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如果拯救别人,说不定自己也能得救。
乍看之下似乎是很崇高的想法,但说穿了不过是为自己着想的丑陋台词。利用他人的生命来为自己牟取利益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个善类。像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得救。
追根究底,这个世界上全都是些无可救药的人。天真却不善良的芳川桔梗、毫不犹豫地将守护着他人的男人开枪射杀的天井亚雄、以及杀了一万人之后,才开口主张人命宝贵的一方通行。
居住在这个**世界的人们,如今还想向他人求救,根本是不可原谅的行为。尝试想要拯救他人,更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一件事。
一方通行心里很清楚。
正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有切身的体会。
「但是啊,」他用仿佛要斩断一切的口吻说道:「这孩子是无辜的。」
一方通行笑了。
鲜血从额头上的开口不断、不断、不断地涌出。但是,他依然笑着说道:
「就算我们是最**的人渣,连开口说要拯救别人的资格都没有的人渣废物」
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渗进了一方通行的左眼之中。
视野被染成了红色。
即使如此,他依然拼命将力量灌入随时有可能失去支撑力的双脚之中。
「但这个小鬼没有理由因此遭到见死不救的待遇吧?难道因为我们是人渣,就可以践踏这个小鬼所拥有的一切?」
视野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一方通行大声嘶喊。
他知道这样的行为与自己多么不相称,也知道自己有多厚脸皮,自己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可以翻转过来反刺在自己胸口。
但他依然嘶吼着。
难道没有救人的权利,就不应该救人?
少女所伸出来的小手,理所当然应该被甩开?
少女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令她遭到拼命伸出手也会被甩开的报应?
「可恶,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他在嘴里喃喃自语,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最后之作一定要获救。她跟一方通行、天井亚雄等人不同,她还有机会获得救赎。
「是谁救的」根本不重要。
那并不是问题的重点。总之一定要有人对她伸出援手,不管是谁都好,否则她真的会死,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一方通行隐隐可以体会。他可以体会当初那个为了阻止「实验」,而进入派车场的等级O无能力者的心情了。没有理由、没有目的,只为了拯救受到伤害的妹妹们,挺身而出。乍看之下那个人似乎是天生的英雄,与自己居住在不同的世界,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主角,不存在那种方便好用的英雄。闭着嘴没办法获得帮助,张嘴呼救也不见得能遇到肯伸出援手的人。
但是如果不想失去宝贵的东西,不想因为「等了很久却没有人伸出援手」这样的可笑理由而失去珍惜的东西,就只好自己去当英雄了。
即使再怎么勉强、再怎么不自量力、再怎么厚颜无耻,
也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最珍惜的东西。
世界是无情的,并不存在与生俱来的英雄。
所以只能由刚好在旁边的人粉墨登场,
演一出英雄的戏码。
「没错,我杀了一万个妹妹们,但这并不表示我应该对剩下的一万个妹妹们见死不救。我知道这样的话很虚伪,我知道现在的我根本没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不对!不管我们是再烂的人渣,不管我们有再多的理由,也不代表这个小鬼应该被杀!」
一方通行的双脚酥软。
鲜血从额头上的伤口毫不停歇地喷出。
但是,他还不能倒下。
绝对不能。
「嘎啊啊啊啊!」
一方通行压低了身子,以炮弹一般的速度跳起,朝着天井亚雄飞来。看起来一方通行似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但其实陷入危机之中的人是他自己。绝对不能让战斗拉长。如果这一击没有结束战斗,一方通行将失去意识。而且,明明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他却没有余力施展强大的招式。不得已,一方通行只能选择最单纯的进攻方式,那就是最短距离的直线前进。
天井似乎也知道这点,决定只守不攻。面对像炮弹一样快速飞来的一方通行,他知道如果向后退肯定会被追上,所以他奋力朝侧边跳开。顷刻间,恶魔的爪子划过了刚刚他所站的位置。
一方通行转动眼球,移向左边。
在他的视线之中,看见了天井亚雄。或许是因为跳得太用力的关系,天井难看地在地面上翻滚。这样的姿势绝对没办法再做一次刚刚那样的横向跳跃。或许是为了争取时间,天井举起还能动的左手,以对准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将身体转了过来。
不,应该说他试图将身体转过来。但是他却双脚一软,全身失去了平衡。一方通行急忙想要站稳脚步,但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额头上伤口的疼痛感突然加剧,然后在下一个瞬间,疼痛感完全消失。耳中听到啪的一声。此时他才察觉,自己已经倒在地面上。
打横的视野,映照出了少女的影子。自己拼了命想要守护的少女。
他的心中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但他的意识却已被深邃的黑暗吞没。
16(Aug.31PM08:38)
有好一阵子,天井亚雄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他愣愣地看着倒在马路上的一方通行许久,才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我还活着哈哈,我竟然活下来了)
他虚弱无力地笑了笑,接着用指尖在倒地不起的一方通行头上轻轻一戳.
(没有「反射」。虽然下手杀害这个怪物实在有点不太妥当,但如果让他又站起来,下一次肯定无法逃过了。)
天井亚雄将枪口对准了一方通行的头。
只要没有超能力,这家伙也只是个运动不足的学生而已应该吧。如果脑袋吃了十颗九厘米子弹,没有不死的道理。既然病毒启动失败,自己成了学园都市与敌对势力双方所追杀的对象,本来应该尽早逃离这个地方,根本不能把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才对。但是,斩草还是要先除根比较保险。
「哈!到头来,你根本没有像英雄一样解决一切的力量。这没什么,像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大家都一样。」
天井将放在扳机上的手指用力一扣。
砰!清脆的枪声响起。杀人的声音跟喜庆用拉炮的声音也没什么两样。
「」
天井亚雄微微皱起了脸。
枪声并非来自于他手上的枪。
天井感觉到背后腰际部位,有股像是被开了洞之后灌入熔化铅液的灼热感。他只能慢慢地回头,因为他已经无法做出灵敏的动作了。
在距离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中古旅行车。老旧得令人怀疑车主品味的车门敞开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女人下了车。女人的手上握着一把跟玩具没两样,只能装两颗子弹的护身用。
女人所握的正冒出袅袅白烟。
「芳川桔梗。」
天井用力挤出了声音。白袍女郎完全没有回应。
17(Aug.31PM08:53)
天井倒在地面上。
他摇了摇头,甩动忽明忽暗的视线,意识才终于恢复清醒。看来自己刚刚是昏迷了。但天井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昏厥了数十秒、数分钟还是数十分钟。
视线的前方站着一个穿白袍的女人。
芳川桔梗。
她背对着天井,打开旅行车的后车厢,似乎在操作什么机器。车上放着一台天井很熟悉的装置,那是一台培养器。
(呜)
天井转动不停颤抖的脖子,望向自己的跑车。原本瘫在副驾驶座上的最终信号已经不见踪影。想来已经被放进玻璃圆筒型的培养器里吧,不过被作业中的芳川挡住了,天井无法确认。
他尝试想要站起来,但身子无法照自己的意思移动。他勉强抬起了上半身,以发着抖的手举起意大利制的军用。
此时,芳川转过头来。
作业似乎早已结束了,她将后车厢门关上,以护身用对准天井。她的脸上似乎带着笑容。芳川举着,慢慢走向天井。
「对不起,看来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不善良,但是天真。我没有勇气开枪打你的要害,但是又不敢放你逃走。无谓地延长你的痛苦,或许这种天真的做法才是最残酷的选项。」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手机的卫星定位功能,已经是好久以前就存在的技术吧?你没发现吗?那孩子的手机还是处于通话状态。」
芳川用母亲般的眼神俯视一方通行,说道:
「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只能藉由传人电话的声音略知二一。不过,至少『境外』似乎没出现任何骚动。」
天井的手抖得更厉害了。麻痹感由指尖逐渐向上蔓延,就像是长时间将手埋在雪中。放在扳机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动。金属零件的轻微撞击声不停响着。
「啊,不用担心那孩子。我认识一个技术很好的医生。那个医生虽然长得有点像青蛙,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威严,但他可是有『冥土追魂』的绰号,相信可以治好那孩子。」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笛声,而且越来越近。想必她在开枪前就联络好救护车了吧。说不定连医院也指定好了。
芳川看着随时有可能喷出火光的枪口,脚下却丝毫没有停步。
自己的生命安全,似乎已经被她置之度外。
她是为了保护孩子们而来到这里的。在「实验」已经失败的现在,每个人都想将责任推给别人,但她却似乎忘了要做保护自己的善后工作。面对随时会被击发的枪口,她一点也不感到恐惧。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那些被卷入「实验」的孩子们,回到他们应该待的世界。
这真的只是天真?这不能称为善良吗?
「为什么?」天井挤出声音说道:「我无法理解。这不像你的作风。总是将机会与风险放在天秤上衡量的你,不可能做出这种判断。难道这个行为所带来的机会,足以让你心中的天秤倾斜?」
「如果要我回答,我会说,我从以前就讨厌这种思考方式。我不想看见自己靠着这样的方式获得成功。从小到大我一直有个想法,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我想做一件真正善良,而非只是天真的事情。」
芳川桔梗寂寞地笑着,持续往前走。
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三公尺。
「其实我根本不想当研究人员。」
芳川以自嘲的口气补了一句:「很难令人相信,对吧?」
听到这句话的天井亚雄非常惊讶,因为他知道芳川的才能有多么优秀。
「我想当个学校老师。但我并不是向往教师或教授那种死板的职位,我只是想当个温柔的老师。我想记住每一个学生的脸,学生遇到的任何难题都可以跟我商量。我想要为了一个学生而四处奔走,不求回报。总是笑得很坚强,却在毕业典礼上哭出来而遭到学生揶揄。我想当个像这样的温柔老师。当然我很明白,像我这种天真却不善良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教导别人什么,所以我早已经放弃做梦了。」
芳川笑了。
两人的距离只有一公尺。芳川此时慢慢地以单脚跪在地上。她想让自己的视线高度与坐在地上的天井一致,就像在跟一个小孩说话。
「不过,我想,我还是无法完全放弃。只有一次也好,我想做一件真正善良,而非只是天真的事情。我想要像个老师一样,为了一个孩子而四处奔走。」
芳川意志坚定地说道:「如此而已。」
两个人手上的枪,互相抵在对方的胸口上。
其实她心里也很明白,一方通行这名少年已经很难回到一般的世界了。他杀了一万个妹妹们,毕竟这是事实。而且,罪孽不见得到此为止。虽然他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操纵着这股力量的却是一颗不安定的心。一个不注意,他很可能又会对世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但是芳川桔梗还是在内心祈祷着。
一个连本名都已经没人记得的最强超能力者,赌上了性命保护一个少女,即使额头被子弹击中也在所不惜。少年明知无法与少女共同生活,明知生活在阳光底下的少女跟自己毫无交集点可言,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少年无论如何也不肯舍弃少女于不顾。一直到最后,少年选择的都是拯救他人性命的善良选项,而不是明哲保身的天真选项。
明知道一切已经太迟,但少年终于了解自己也是可以有所选择的。
少年明白了靠自己的双手守护他人的意义。
芳川想要守住少年心中的这份善良。
芳川无法忍受做出善良行为的结果,竟然是得到如此残酷的下场。
「一切都结束了,天井亚雄。」
两根手指头,分别搭上了抵在两人胸口那两把的扳机上。
「让你一个人死,你应该会感到害怕。如果你想拉个伴,就带我走吧。无论如何,我不会容许你对孩子们出手。我以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善良发誓。」
「哼。」天井轻轻笑了。
反正学园都市与敌对势力都容不下他,他的未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
「看来,『善良』这个字眼还是不适合用在你身上。」
他愉快地轻声呢喃。扣扳机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现在的你,已经可以称为『坚强』了。」
两声枪响,打在两个胸口。
两发贯穿身体的子弹,各自从天井及芳川背后飞出。
Aug.31PM08:57结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