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逝，上海街头霓虹灯亮，一片光明。贩夫走卒挑担吆喝，黄包车夫拉着客人卖力奔跑，卖花姑娘走街串巷高声叫卖，绅士小姐在街头闲庭漫步。</p>

人潮汹涌，电车叮叮当当驶过，停留片刻复又开走。</p>

小傅从三等车座下来，沿着大马路往巷子里走。天气渐热，他取下毡帽，擦擦满头热汗，步伐间却十分轻快。</p>

路过一爿包子铺，掌柜的正收拾东西，准备打烊，看见小傅，乐呵呵地从棉絮焐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p>

“给侬留的包子，还热乎着呢！”</p>

小傅谢过老板，在裤腿上一擦汗手，接了包子，捏着油纸包低嗅一口，笑容瞬间沁上脸庞。</p>

他揣着包子拐进巷子深处。越往里走，巷子越窄，灯火越暗。小傅停在一家小屋门口，推开门扉，屋子幽暗，玻璃罩里煤油灯直窜，照亮一方小小天地。</p>

傅如意正俯在桌上读书，听见动静，却不看他，反而微微侧过身子，将一侧脸颊藏进黑暗里。</p>

小傅脱下长衫，小心挂好，换上粗布衣裳，又走到桌前，转动灯盏，拨弄下灯芯，屋子里霎时明亮了几分。</p>

“灯要燃亮一点才好，否则眼睛要搞坏的呀！”小傅摸摸妹妹脑袋，“别给哥省钱！哥跟着师父干大事，能挣钱！”</p>

如意也为哥哥高兴，最近百雀风头正劲，她看了顾先生在报纸上刊登的那番话，也觉热血沸腾，十二万分地敬佩。</p>

“师父自然是一等一的厉害人！”</p>

小傅也很得意，禁不住畅想起未来：“等哥攒够钱，就给家里拉上电灯，侬以后看书可就方便了！”</p>

如意忍不住微笑，笑到一半又慌忙转过脸去。</p>

小傅见妹妹始终不拿正脸对他，察觉有异，于是强掰她脸过来，方才发现她右脸角下有两道明显的淤青抓痕，在白皙脸上显得异常狰狞。</p>

小傅气得发抖，一砸桌子，就要去替她报仇。如意忙拉住哥哥，只说女同学之间闹了矛盾，让他别管。一通好说歹劝，终于压下他怒火。</p>

如意一手抓哥哥，一手抓过油纸包，大叹好香。</p>

小傅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他展开油纸，将包子推到妹妹跟前。</p>

“都是侬爱吃的馅儿，多吃点！”</p>

如意将大包子逐个掰开，把其中一半塞给哥哥，兄妹二人吃得满嘴流油，相视一笑。</p>

吃了两口，小傅记起什么，他擦净手，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个模样精致的铁盒子捧给妹妹，原来是百雀润肤霜。</p>

如意一怔，回身翻翻布包，也掏出一个铁盒子。两个铁樽摆在一起，竟是一摸一样。</p>

小傅十分诧异，如意掀开铁盖——只见她带回来的那樽铁盒子里空无一物，光可鉴人。</p>

小傅不由嗔怪妹妹，若她想用百雀润肤霜，自己帮她带回来即可，何必去外头买。</p>

如意摇摇头，这铁樽原不是她的，是她随手捡的。</p>

她一指脸上伤痕：“这正是因此而起！”</p>

如意这才道出个中原委。原来她们学校的年轻女孩总是把百雀润肤霜的膏体抠出来，放进洋货盒子里，究其原因，还在一个充门面。</p>

一开始只有三两个如此做，后来便有同学偷偷效仿，不久后，偷梁换柱之举便已蔚然成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