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细说空手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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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妹待林牧慈下楼,又在窗前坐下。文革过后落实政策,街道办事处将占了十几年的这座老楼归还她家,她便喜欢在傍晚倚在窗前望夕阳一点点沉入西山,开始是妈陪着,再后来就剩下她孤伶伶地守在窗前。姐嫁了一位军人,结婚不久姐夫争取来一个安排随军家属的指标,便将姐姐调到远在千里的大连。那年妈去世,姐回来处理丧事,临走前将冬妹和力士召到楼上,说爸去世早、妈又不在了,姐离你们也远,今日就自作主张把这份家业分了。按理说应该分做三份,我的这份就不要了,冬妹小,冬妹先挑吧。冬妹说我只要楼上这几间,别的都给哥吧。姐想了想说也好,力士终归要在这儿娶妻,就让他占些便宜。——不过,这楼上住着也不方便,院里那几间房我作主了,三间堂屋给你哥,那两间厢房就归你了。分完又问力士有没有意见。力士本就占了便宜,那时又没有这个嫂子,自然也同意的。

分过房,姐眼睛红红地说:“你们兄妹俩还小,做姐的本该等你们成家了再走,只是……姐只能狠狠心走了。.冬妹还小,最让我不放心。力士,你毕竟大几岁,凡事要多关心妹妹。”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冬妹眼窝浅,早抱着姐姐哭成了泪人。

那年,冬妹十六岁。

姐走后,冬妹更加想妈,想急了就坐在窗前望西山。一次,她听说在月光下不停地奔跑天上的亲人就会看到自己。那年的中秋夜,冬妹独自沿小桥到河对岸。如水的月光下,河坡上是一片微微起伏的草地,冬妹独自在草地上奋力跑起来。一圈、两圈……直跑得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一边跑,一边仰脸喊道:“爸妈,你们看见我了吗?看见我了吗?……”直跑得气喘吁吁,瘫软地仰卧在草地上,望着白云在月旁游走,任由晶莹的泪珠在脸颊上流淌。

正坐着,嫂子引客人上楼来,见到林牧慈喝剩的茶脸色便有些难看,朝迎来的小敏喝斥道:“你整日做什么的!好茶孬茶都分不出?”小敏委屈地愣在那儿,不知何处又做错了。冬妹晓得嫂子是心疼那几片好茶叶,忙说:“不关小敏的事,茶是我给牧慈泡的。.”嫂子也不言语,脸色阴阴地下楼去了。冬妹再无心思坐下去,下楼回到后院自己的房间。当年的两间厢房如今依然保持着原样,只是中间经过几次简单的修葺。而哥的堂屋早已变做两层小楼,上面住人,下面是加工点心的作坊。

妈去世第二年,哥进了市机械厂,冬妹也考入省财经学院。那时上学不交学费,每月还有几元的零花钱,简朴一些还算过得去,便将姐每月寄来的生活费都留给了哥哥。后来,哥嫂的厂子江河日下,眼见工资也没了着落,便商议着借那座临街楼做些生意。冬妹说咱家解放前就开了溢香园,小时候过年过节妈也做些点心大家吃,看妈做多了,自己也会做几样,不如就开个点心店吧。反正房是自家的,不交房租,也不怕蚀了本。这事很快就定下来,冬妹白天上班,晚上教哥嫂做点心,借着溢香园在香山的名声,生意虽冷淡些,也总算站住了脚,每月的收入比上班强多了。

自打那部电影播出,老街上的游人渐多起来,哥嫂又找冬妹商议,说是想扩大生意,在楼上再开一爿茶座,只要冬妹肯将房借给他们,租金与别人家的一样,一分不会少的。.冬妹说哥嫂只管用好了,都自家兄妹,什么租金不租金的。这几年茶楼的生意还算可以,只是哥嫂再没提一句租金的话茬儿。

婚事更让冬妹心灰意冷。工作后冬妹也谈过一个男朋友,短暂的一段花前月下之后冬妹发现男友脚踏两条船,与她不过逢场做戏罢了。自那次婚姻受挫冬妹再不提结婚两个字,对别人好意相劝也一笑了之。漫漫长夜,她便以绣花打发孤寂。绣花枨是妈做姑娘时用过的,箱底还有妈存放的绣花样子,绣出的图案不外是花鸟鱼虫,最多的便是梅,针法是双面绣,属汴绣技法,不论从哪面看都找不到针脚,图案素雅逼真,摆在那儿栩栩如生,仿佛有暗香在室内氤氲。

今晚儿却有些心不在焉,心里老想着牧慈。这个世上哥是靠不住了,除了远方的大姐,对她最好的也只有牧慈了。.小时候牧慈最爱吃妈做的荷叶饼,一次,妈望着一对正吃着饼的小儿女笑道:“牧慈这么爱吃我们家的点心,不如娶了我们冬妹,让她每日做给你吃。”牧慈听了兴奋地回道:“好啊,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了冬妹。”听了这话冬妹忙跑开了,心中却又喜又羞,伴着年龄的增长,嫁给牧慈的愿望也日益强烈。世上的风雨偏偏这么难料,牧慈最终娶的却是冀玉。

绣花针几次刺破了手指,冬妹吮着指头还在想,哪儿天再特意做几只荷叶饼给牧慈送去。

第二天上班,李晓红见了林牧慈问道:“那钱……要回来么?”林牧慈说:“不好意思 ,我手里一时也凑不起这多,看来真要麻烦你了。”李晓红说:“虚伪,讲这些客气话当饭吃?”说过便向林牧慈要了信用卡号,回自己办公室,用网上银行向卡上转入六万元。几分钟后,林牧慈从这边的屏幕上查询,那六万元已打到他帐上,便也通过网上银行将这笔贷款给还了。

做完这些,想想应该向李晓红表示感谢,便拨了李晓红的内线电话,说晚上请她吃饭,李晓红那边爽快地应承下来。.放下电话林牧慈又后悔起来,在这个地级市,走在街上熟人碰头,何况又与市委书记的儿媳妇单独相处。正想着办公室小黄敲门进来,没开口已满脸卑微的笑。小黄学历不高,农村人,中专毕业,三十多了一直在下面支行呆着,去年秋天办公室缺人将他暂借过来。许是名份不正吧,见人都是矮三分,脸上整日挂着谦卑的谄笑。依林牧慈的脾性,心里自是看不起他,但想想一个农村的穷孩子出来混也确实不容易,便又容忍了他,工作上处处给予帮助,有时写了理论文章在刊物上发表了,后面还缀上他的名字,就是想为他在机关转正增加一些筹码。

小黄最近下到市里最穷的蔡河县支行,写了一篇调查报告,几天前送林牧慈指教,另一层意思是想通过林牧慈的关系送一家金融报社。这篇文章林牧慈已经看过,觉得还是有些份量,便改了几处,给一位如今在那家全国性金融报纸做编辑的大学同学发过去。.小黄听说稿子已准备采用,千恩万谢说了不少好话,可又立在那不动身,轻声问道:“林主任,听说行里改制,全国要裁员百分之二十?”林牧慈回道:“裁员是肯定的,咱省是亏损大行,恐怕还不止这个数呢。”林牧慈不想让小黄太灰心,没有再往下评论。香山市分行前些年被杨行长放瞎四个多亿的贷款,一步迈入全省亏损大行,省分行下达的裁员任务只会多不会少,在这个节骨眼上,小黄的关系要正式调入看来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