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绿堂裙楼书房。
李纨指着一处问道:“钾字何解?意甲,意铠?亦是蓉哥儿错写了狎?”
蓉大爷朝她手中书册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捆稻梗立于田埂,晒数日干后备用。刀耕火种,富土地之钾。”
他忍不住老脸一红,这话是他瞎写的。虽然这时代没有钾肥的概念,但是自古以来农人就清楚刀耕火种能肥土。其实就是草木烧成灰后,里面的主要成分碳酸钾能暂时提升土壤肥力。
草木灰是几千年以来用得最广,也最便利便宜的一种钾肥。
蓉大爷挠了挠头,回想着当初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会写出一个‘钾’字来,而不是直接写草木灰。想了一通也没原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当初想着将钾肥这个概念直接新进农书里。
“宫裁不必在意这个字,将这里抄为草木灰便可。”
“草木灰?稻梗烧成的冬灰?”
冬灰?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蓉哥儿思忖片刻,点头道:“写成稻梗冬灰罢,其他草木烧成的未必有稻梗灰肥力。”
珠大奶奶点了点头,又道:“此处有不当。只做备用,却未明说是开田时用肥,还是在养地前用肥。”
这妮子还颇有研究精神。蓉哥儿听了却也愣了神,回想一阵道:“开田前烧灰最好,直接翻入土下。”
蓉哥儿才说完,又见了珠大奶奶蹙眉。
只听她道:“皇庄官田自然能将这些东西储到开田时间,若是普通农人,满地的稻梗只怕当年便被收入家中,以作取火烧饭所用。如此一来,田里肥用岂不短了?”
果真是离开群众太久了,远离农人生活太久了。竟没想到这些事情,其中确实是有矛盾的。稻梗用于田,农人却少了一部分烧火的东西。尽管乡野满山荆棘,却不是百姓想用就能用的,农人过冬缺柴时大多会用稻梗备用烧火。
细细琢磨一阵,竟寻不到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蓉哥儿皱眉叹道:“先如此写罢。将……钾肥……算了,钾肥一事待忠顺王回京,问过他老人家再说。”
现在钾肥还没一个影子,只能承望黑山村有所进展。不然单只靠草木灰肥与人畜粪肥,所有土地是不够用的。
稻田用了,菜地用什么?很多资源是底层没用的,是他们用不少的。
写这本还要考虑到底层的人,让底层农人的田亩用恰当的手段提高产量。以保证他们不容易因为产量问题而卖田卖地。
让大部分人能吃饱,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底层的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赋税的原因。蓉哥儿沉思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编写农书有没有用。
或许还是能有些用处的罢,哪怕只提高一点点的产量。
蓉哥儿与珠大奶奶编写抄改一阵,他兴致也渐渐消失,人也散漫起来。打心底自嘲着:像我这样人,这样一无是处的文盲,来到这世界想作一件好事都难。
“有心事?”
蓉哥儿稍回神,看着珠大奶奶李纨关切的眼神,忍不住点了点头。苦笑道:“这编了这么久,又从其他的农书上借鉴了一些好法子,如今快完成了。我却突然怀疑起做这事的意义来。”
“做事便是做事,还得要个什么意义?”李纨淡淡回了一句,“蓉哥儿做了这番,于朝廷亦有功,于百姓也有德。若能有效推行,哪个不念你的恩?”
“推行难,难于入川。”
“难……入川?”李纨轻轻琢磨着这几字,看着蓉哥儿满是愁容的脸,轻轻抬手抚了上去。安慰道:“许多事儿不是咱们能决定的。朝廷执行迁民于川,虽然艰险苦难,却……”
蓉哥儿知道李纨想说什么,缓缓点着脑袋。干笑着道:“咱们不想那些,管他们是摊丁入亩也好,还是真如宫里说的永不加赋。咱们做好了这些,能多利好一些他们,也是极好的。”
“蓉哥儿心善,有大抱负。”
珠大奶奶轻轻娇笑一声。
蓉哥儿紧着回道:“哪里大,还没咱家宫裁的抱负大。”
“没个正经。”李纨见蓉哥儿笑起,似乎阴霾以被扫尽。她亦忍不住扬笑来,哪怕身上受缚,也只安娴羞答:“旁边住着北静郡王妃了,你也不怕被客人撞见了要命的勾当。”
蓉哥儿嘿嘿笑道:“才不久见了她带着丫鬟侍女离开了,这边房里可没其他人了。咱们闹腾咱们的,关上了门,谁晓得里面发生什么。”
“不行,这里不行。万一回来,我哪里还有脸。”李纨终究是理智的,上次已经体验过一次惊心胆颤了,这次是如何也不愿意再体验一回那种心儿都提到嗓子眼的感觉。
比嗓子眼被东西堵了都心慌。
蓉哥儿闻了闻手指上沁香,心里虽痒痒着,却也只能无奈叹气。不愿也不能强求,到底北静郡王妃是外人。当初这地方还是选错了,早知如此直接搬到倚霞阁去。
楼上住着王熙凤又如何,大不了……将凤姐儿也拉到楼下来,瞧着她们妯娌低头红脸样子。
蓉哥儿撇着嘴道:“这里还是不好,宫裁不如再搬一次,倚霞阁也不差的。宫裁在那边也歇息过半日,也不算是陌生地方。”
听这混账提起倚霞阁,李纨脸色莫名的一红。尽管两人的关系已经极其亲密了,但有那么一些事儿还是会让她忍不住脸红。毕竟倚霞阁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后来李纨才知道原来睡的是林黛玉的床。
现在她见了林黛玉都不好怎么说话了,总想着那天下午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让林妹妹发现房间里有哪处异常。
李纨回道:“你要我过去受凤丫头的气?”
蓉哥儿笑道:“你是她嫂子了,她哪里敢气你。”
什么嫂子不嫂子的,还不是都便宜了蓉哥儿。两人平时见面也没什么话说,更别提私下在碰着,还是有蓉哥儿在身边的情况。
想一想就觉得尴尬至极。
李纨轻哼道:“我也是要体面的。”
只是……蓉哥儿这混账,手就没一刻老实。不多时,珠大奶奶已经低下了脑袋害羞了。
这种害羞在蓉哥儿看来意思却不同,说是羞,其实……嘿嘿。蓉哥儿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双手寻着一个空挡时间,顿如泥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