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许久,突然吐出这一句。
听得这话,他终是微微抬起眼皮,目光斜瞥她,倒也答得毫不吞吐——
“高遵穆与岳华先后出丹州,途逾五日而别。别后半日,高遵穆于道中身中暗箭而亡,随行扈从几被全歼,唯有一人仓皇落逃,回京后呈禀天听,报曰乃是岳华使人下的毒手。赜北皇帝六道金牌连下昆州军前,急令昆州观察使王和领兵缉岳华归京问罪。容州闻诏,上将下兵聚众抗旨、言曰此乃诬陷之罪。王和麾下意欲动兵拿人,容州屯军遂起哗变。章惕闻报,立刻派军轻进,渡河围雄州。”
这段话他说得极为轻缓,但她却听得无比心惊。
思虑片刻后,她才慢声问道:“高遵穆是你派人杀的?”
他神色从容,道:“是章惕派人杀的。”
她见他承认得如此痛快,忽地冷笑,道:“兵杀朝臣已是九死之罪,率军哗变更是坑杀族诛不可赦,想岳华一世忠君报国,到头来却为你使计陷落,何其惨兮。”
高遵穆之死,朝中断不会尽信那一卒之言。
只是北境军前那些觊觎容州兵马良久的龌龊坯子们,又岂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
更莫说朝堂上的那一帮主和之臣,还有……那一人。
他道:“高遵穆不过一介无骨男儿,合该葬命。”
高遵穆是该死。
但岳华不是!
她气血上涌,瞳底亦有血丝冒出,“你欲如何?”
他忽而一偏头,目光对上她的一双眼,刹然便作凌厉,有如轻刀薄刃,过骨不留痕。
这一霎她仿佛又回到了漭漭疆场,不管过多久,对阵的都是眼前这一人。
兵者诡道,他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
容州城固若金汤,铁壁之下更有五万精兵,他避于倾兵直取,反是用此计来逼岳华起兵相降。
……降。
岑轻爵既死,容州旧部将兵已是群情愤懑,如今再加岳华被冤,五万人马聚众哗变一事倒也顺情。
将不欲反,兵逼将反。
然而岳华是何等血性男儿,纵是起兵为反,又岂会屈膝向敌?!
“岑轻寒。”他待她面容冷静了些,才又开口:“家破人亡之仇,你倒忘了。”
她眼底一下子又冒火。
他挑眉:“当此进退维谷之时,忠义何能两全?岳华降否,不过由你一句话。倘是他能以容州五万兵马与章惕之部合师南下,我必将肖塘人头捧送于你。”
当日ta曾道,此恨非肖塘项上人头难以消解。
但,她又怎能信他!
“我性贪,”她重复起顾庭那一夜的话,“王爷将来未见就能满足得了我。”又抬眸,望他道:“不若王爷开个条件,要我如何,才肯将漠平兵杀高遵穆一事大白于世?”
他打量着她,嘴角缓缓勾起抹嘲意,“岑轻寒,你没得选择。”
这抹嘲意是如此熟悉,好像一瞬间她又看见了当日丹州城中那个心狠手辣的鬼面章惕,而昨夜那一个肯让她撕咬泄痛的男子顿如烟雾,消散一空。
“但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他又道,然后起身,慢条斯理地开始从一旁拿过衣物往身上穿。
窗缝中渗进屋内的暖煦阳光将他**的身子映得骨肉分明,雄健有力。
她拥被静*,看他一件件披衫加袍,忽而开口平静道:“好。”停了停,又道:“但你亦需应我一事。”
他背身,未回头,只是手上系袍的动作慢了些,“何事?”
“册我为妃。”她道,随即又轻声重复:“册我为妃,我便让岳华倒戈相向。”<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