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地上湿土之中,一条孤零零的手臂探了出来,黑漆漆的手消瘦无肉,像一条光秃秃的树枝一样横在路上。
而那两司马跟着吕不韦急行许久,甚是疲惫,一时不察,恰好被那条手臂绊翻在地。
起初他本以为是一条树枝,坐在地上,定睛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一具尸体的手臂。这下把他吓得够戗,浑身都酸麻了,坐在地上不住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吕不韦无暇理睬那两司马,指了指那手臂,吩咐身边的几名剑兵,"把尸体给我刨出来。"在这么一条太行山的斜道上,居然会出现一具死人的尸体,这一点让他有些惊讶。难道说不久前,有人打此经过?又或者是秦军在这附近出现了。
几名剑兵忙行出队来,摘下剑鞘,用剑鞘当铲,在地上刨了起来。土地并不坚硬,想来这死人是才埋不久,挖着甚是轻松。
很快,一具已经略显得干瘪地尸体,被众士兵挖了出来。他身体微微蜷缩着,像一只死了很久的虾米。死者身上的衣服,俨然就是赵军的服装,背上有着一道箭痕与两处矛类的伤痕,显然这就是他的死因,但却没见他的铠甲和可以表明身份的徽章。
"死了大概快一天了。"赶上来的一位旅帅肯定地说道。
"这个人,好象是我家那条村子的。"一个士兵惊讶地说:"他好象在乐后将军处当骑兵呢,当时我爹羡慕了他家好久,毕竟能出个骑兵,在村子里是很光荣的事情,却不想他会死在这里。"这个士兵是名弓箭兵,身材高大威猛,虽然弓箭兵的装备也很是精良,但仍然掩盖不了他对骑兵的羡慕。毕竟在赵国,骑兵不只是一个兵种,而更接近是一种荣誉与身份的象征。
按照这弓箭兵所说,这死者不只是骑兵,而且还是后将军乐毅的亲兵精锐,但他却为何会死在此处呢?
想到这里,吕不韦心中一动,难道他就是乐毅,得到秦军围攻阏于后,派出侦察敌情的骑兵之一?
"我明白了!大家立即动身,警惕周围情况,耳目马上前行,与敌接触就在今日!"吕不韦说完,就向下山的道路行去,拍了拍那两司马地肩膀,"你立功了!"
吕不韦沿途之上,都仔细地留下标志,一支支刻在树皮和岩石上的箭头,标释着行军的路线。
黄昏时分,火红的夕阳,将整个太行山的西坡,都映得红通通。远远望去,霞光如同浇灌在枯黄树叶上的血液。
下山腰处,在夕阳的光辉,照耀不到的地方,树木呈现出一种浓墨般的黑色,森林中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没有任何声音,一千名赵军精锐,都坐在地上,瞪着眼睛,望着下方远处的漳水。
几乎一天一夜的急行军,总算是按照预定的时间,赶到了这预定的地点,再前行半个多时辰,就是太行山西侧,那宽阔平坦的谷地。
眼前出现的营盘,看起来已经修建了有一段时间。大营外面围着一圈木栅栏,栅栏上还修有两座简陋的箭楼,上面有两个秦军士兵提着长矛正在警戒。
营盘中有诺大一片,用原木建成的小木屋,一缕缕炊烟从屋顶升起,显得异常的安静。几面破烂的大旗,在山风中飘扬,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看来,这就是秦军戒备赵国的一处营盘。那些屋子的木材,看来十分的崭新,有这还可见其上白色的木丫,估计是几天以前才搭建好了的。这一处营盘,位于太行山与漳水之间,附近地势平坦,只要有人在谷地中行进,必然会被警戒的秦军士兵发现。最麻烦的也就在此,根据地图所示,太行山与漳水之间,竟然完全是一整块的冲击平原。
一阵冰寒刺骨的秋风,夹带着炊烟吹来,吕不韦站在下风口,使劲地抽动着鼻翼,转身走进树林。树林中,士兵们正在一手抓着面饼,一手抓着皮囊,吃着简陋的晚饭。还有不少士兵,却连晚饭都懒得吃,径直倒在地上树干处。呼呼大睡,十来个时辰地山地行军,已经将他们的体力完全透支。
李牧将脖子缩在铠甲领口中,一口水一口面饼地,慢慢的咀嚼着食物。
见去前面了望的吕不韦走了回来,两名旅帅忙都凑了过来,四人围绕成圈,开始商议起来。
吕不韦阴着脸把水囊拧开,灌了一口后,递给了李牧,"尝尝我吕家酒坊新酿的三原浆!"
听到是酒,李牧眼里神采飞扬起来,猛灌一口,却呛出了眼泪。咳嗽几声,才一撇嘴,"这酒真带劲,比你家以前的那茅台酒还要霸道!"
李牧喘了两口气,又小小的来上一口,把酒囊转给了一位旅帅,"你们兄弟俩也来尝尝!"
那旅帅忙接了过去,来上两口后,递给另一旅帅,"都尉大人家所酿的这酒,是我林屈这辈子,喝过最好的酒了,能饮一回如此美酒,就算战死也是值了!"
"呵呵,林老哥说得不错,这酒真他娘的带劲!"另一旅帅也小声地笑了起来,"喝上两口,身上暖和多了!我起初还不明白都尉大人,为什么带这么大个水囊,原来装的是他娘的仙家琼酿啊!"
见周围的几个士兵,都希怡地望来,吕不韦笑了笑,"是酒。"接着沉声道:"想喝的都过来尝尝,也好暖和缓和身子。"
"谢都尉大人!"一个卒长笑着跑过来,接过了酒囊。
李牧终于抵住了酒力,但还是忍不住咳出声来,"吕兄,接着我们该如何破去下面的秦军?"
"等到三更之后再说吧!现在这时候,秦军必然戒备森严,只能夜袭。"沉默了会,吕不韦突然提议,"我需要二十个身手好的士兵,跟我一起摸过去。"
"不行!吕兄是此行的统帅,万万不可犯险,还是我去吧!"李牧连忙反对,两位旅帅也都争着要去。
吕不韦沉吟片刻,拿起地上一个士兵的戈来,食中两指一夹横着的铜枝,‘啪‘的一声轻响,先前还是良好的一支长戈,就变成了一支长矛。"我身手好,解决哨兵容易些。我处理掉哨兵后,就会给你们信号,你们带军悄悄摸上去,千万莫要跑了一个秦兵!"
"营中大约有多少秦兵?"李牧几人见了吕不韦的手段,自然不好再与他争,却问起了关键的问题。
吕不韦站起身来,"我约莫下面应有一旅左右秦军!凭我们这一千人,又是以有心算无心,全部杀尽他们,困难也并不大!只要把他们全部除去,我们明天早上就还可以吃上口热呼的饭菜!"
那接去酒囊的卒长凑了过来,"都尉大人,小的严明!挑选二十个敢死之士,随您一起下去走他一遭,如何?"
吕不韦点了点头,接回空了的皮囊,笑道:"告诉兄弟们,只要败了秦兵,回转邯郸。我每人赠上一坛三原浆,让兄弟们喝个痛快!"
严明嬉笑着道:"到时候都尉大人可别心疼哦!"说完,他对众士兵说出了吕不韦的承诺。士兵们听了,纷纷轻笑起来,对吕不韦的许诺,很是欢喜。
一千多人,除了几名负责警戒的耳目,其余之人全都倒在树林中的地上,睡起觉来,为夜里的奇袭之战,尽力恢复着体力。
靠在树干上打坐的吕不韦,功行三周天后,已是体力完全恢复过来,睁开双眼向天上望了望,正见一片乌云飘过,把空中的月亮遮挡个干净,吕不韦忙拍了身边的林屈一把。"让弟兄们都起来,准备奇袭敌营!"
林屈站了起来,抹了把脸,开始招呼起士兵。
片刻儿,所有人都已醒了过来,纷纷整理着准备,并一人折了根树枝含在口中,以防止不慎发出声音,被下面营中的敌人警觉。随后千来赵军士兵,都静静地站在坡上。
吕不韦指了指山下,谷地里的寨子,"看到了吧,下面就是西秦的营地。今天晚上我们就要把它拿下,下半夜,我们就有温暖的火堆和房子睡觉,明天更有热腾腾的饭菜。但是,首先我们得将敌人全部消灭。只有将他们全部杀死,我们才能睡一个安稳觉。你们中间,应该有人第一次上战场吧?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对,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