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第四章 两相忘(二)露华冷处浓之“姝凝”(2 / 2)

“疼!他奶奶的!疼!”颍州公子如果刚刚还是牛气哄哄的话,现在就是牛气怂怂。一秒破功:“奶奶!你是我奶奶!松手,松手!”

我哇了一声表示厉害,想姝凝这身手,其实大可不必这么辛苦赚钱,扯面旗子,带几个小崽子,收收保护费,生活要容易许多。

吵闹声一时引来许多民众围观,看着这一片狼藉,客栈老板特别着急。赶忙劝姝凝:“姑娘,您还是高抬贵手罢,我这小店禁不起般折腾啊!”

“松手,松手..求求了。”颍州酒鬼也是痛得求饶。

姝凝看了他一眼,松开手,俯身去捡地上那个摔坏的茶盅。

人有时候就是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偏偏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刚刚两巴掌使劲儿导致有点松动的头纱,就这么轻飘飘被吹开了。

头纱飘出窗外,飘到楼下,经过的一架竹辇前。

“停一下。”

辇夫应声驻足,辇帘被打起,辇上缓缓走下一人。

修长的手从月白的袖子里探出来,捡起地上的纱笼,抬头,望见窗口站着的姝凝。

这张脸是...?炒米!不,是他!自己一直在等的人!鹤璧,他终于回来了。

而这时,厢房里所有人,客栈老板、知县公子、以及其他在此围观的群众,集体惊恐作鸟兽散,他们看到了一个怪物,自己曾经投掷千金买来的,不是美人的一笑,而是一个满头银发、身有羽翼的妖怪。

那颍州公子这下酒彻底醒了,哆哆嗦嗦上前问:“你,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她置若罔闻。

此时的她,眼里心里只有楼下辇旁的人,她等了七年、盼了七年的人。

他们就这样久久凝视着,风吹起窗边的重帷帘幕,吹得她眼底泛起一层水雾。

那身后问话的人抄来了家伙,大着胆子上前去推了她一把。窗偏低,姝凝瞬间失去重心,从二楼窗口倾身而下。

但她没有张开翅膀,她不能,让鹤璧看见,她是一只白发又长有羽翼的怪物。

就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她却并没有如施恶之人所愿般跌倒,辇旁的鹤璧飞身而上,将她揽在了怀中。

这些年来,他已经不再是原来孱弱的少年,而是练就了一身武艺,可以御金戈驰铁马的硬朗将士。

姝凝被鹤璧抱在怀里,时光仿佛慢慢又悠悠。那一刹那的呼吸停止,嘶鸣的骏马停止、熙熙攘攘的街市停止、楼上吵闹的群众停止、这世间的一切停止,时光里,只有他和她。

鹤璧抱着她轻轻置地,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目光略过她的白发、略过她额间赤红的丹朱,停留在她的颈项上。

姝凝知道自己脖上还有一圈尚未褪去的鹤羽,没有了纱笼的庇护,她完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她伸手想要遮掩,却被鹤璧的手轻握住。

修长的五指抚上她的颈项,停留在那块蓝田玉佩上。

“是你?姝姑娘。”

姝凝看到他眸中有一丝惊讶,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少女的脸庞,老妪的发。

姝凝闭上眼,痛苦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么些年来,她躲躲闪闪,就是为了不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可是又奈何无时无刻不想见到他,所以她只有一直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看他;或者化回鹤灵,让他摸一摸脑袋。

但现在,她这个半灵半人的模样,被他瞧见。她一直苦苦想要在他面前藏起来的东西,还是被发现了。

她推开鹤璧,起身欲走,被他反手拉住。

“别走。”他的声音刚毅又沉静。

姝凝怔了一下,没有回头,脸上却露出七年来第一个笑容,七年来多少王子公孙千金都换不来的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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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的事情很赏心悦目,就像在看一个两情相悦的爱情故事,鹤璧终于找到了曾经救他的女子,姝凝也等来了她一直在等的少年。

他们在一起,亲手研制新的药品、一起喝一碗悉心熬制的淡粥、一起赏花、一起在院中种下她喜爱的松柏。

他说,你的头发真好看,像一匹飞流的雪瀑。她嫣然一笑,娇嗔地靠在他的肩头。他们坐在院里的石阶上,看月上松梢,看鸟栖柏间。他的指尖拂过她的脸庞,他浅浅地道:“姝”,嗓音沉沉意甚浓。

她含笑答应。

鹤璧喃喃念着:“山野幽幽,艾青连连。有女静姝,肤若脂凝。我以后就叫你姝凝好吗?这世上叫姝的女子太多;而姝凝,只有一个,唯一一个。”

她将头温柔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这是鹤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姝凝,她喜欢这个名字,这个鹤璧为她取的、人类的名字。

这良辰美景两相偎依,看得我面红耳赤。我连呼好热,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却看到坐在身边的小西贝正在喝一盏枫露茶,微笑着观摩眼前这幕好戏,神色镇定得好像在看什么四书五经。

我忽然想到什么,大声惊呼:“哎,小西贝,你是怎么入得这梦里来的?该不会是……也脱了衣服和我们躺在一处吧?!”

他慢悠悠地用青瓷盖浮开杯中金黄的枫叶沫,又慢悠悠地转向我:“不然呢?”

“那,那接……接着看!”

我勉力强装镇定,却颤抖着手用空茶盏给滚烫的脸降温,这时候可不能落了下风,显得我没见过世面似的!我小声嘀咕:“这些年和南澄呆在一起,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天知道他耳朵怎么就那么尖了,见我小声嘟囔,他扯着嘴强忍住笑意问我:“那江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猪跑一跑?”

这可真是,我嘿嘿笑了两声:“调戏男装少女,有趣么?”

“嗯,有趣,很有趣。”

……

许是是我俩动静太大,姝凝的梦逐渐变得混沌,不多久暗黑一片无可视物,看来她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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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姝凝的梦里出来,我看见自己躺在宝露华浓那张碧玉床上,体内的寒气被鹤血逼了出来,在绒毯上化作一摊清水,身旁的姝凝还未醒来。

这时内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小西贝端着一只白瓷浅碗走了进来。

“喏,把这个固元汤喝了。你的寒气刚散,身子很虚。”他用小银匙搅了搅那茶褐色的液体,将之递到我面前。

我没动。

“怎么,要我喂你?”

“不是不是,”我连忙接过碗,一口气喝完那苦涩的药汁,接着道:“那个,是谁帮我们穿的衣服呢,不会……你也真的脱光光躺在了这里吧?”

他忍住笑,递来一块蜜渍梅,“原来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啊?”

我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是司衣侍婢,不用担心,脱也是她们脱的,穿也是她们穿的。我入梦,自然也是用旁的方法。”他将蜜梅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哦了一声,想我真是白欢喜了一场。

可恶!我一定是,和南澄学坏了!

小西贝接过我手中的碗,我看了看身旁仍旧在睡梦之中的姝凝,小声问他:

“这个梦好真实,我总觉得那不像是梦,而是一段过往。这该不会真是姝凝经历过的一段情吧?”

小西贝摇摇头:“姝凝是十二宫主多年前从不归山中救起的一只鹤灵,她那时尚且年幼,不谙世事,听说救起来后喝下了两相忘,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了。老宫主看她通音律又善药理,便将她带回仓央,做了宝露华浓的执事。其余的么,属于个人隐私,我不便多问。”

我扁了扁嘴,这就像看了一半的折子戏,有头没尾的,好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