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吴先生按着他的肩膀,把张三摁到地下,张三感觉自己后背贴上了一面墙壁,他这才张目环顾。
“这里……”
张三自语,费了好大工夫他才确认,这里不正是下午他们躲藏过的茅厕后墙么?手边还能摸到被他打破的窗棱,还有疑似吴先生丢出来的砖块……
“闭上眼睛不要动,张三,”吴先生贴到他耳旁,用仅不被暴雨淹没的声音轻道:“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动。也不要睁开眼。就像你刚才那样……直到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或者,我们就此躲过这一劫。”
张三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甚至做得更好,连思想都停止了,只有眼泪混合在这铺天盖地的雨雾当中,悄然滑落。
也不知过去多久,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跟着两人身后一墙之隔的许家客店东厕院中却传出了响动。先是阵阵的踢踏声,然后是翻墙声,中间似还夹杂着李志的喝骂声……从身后越过头顶、直至再到身前不远处、渐渐没入雨中。
“好了,”张三睁开眼,因为吴先生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李志他,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张三就像他第一次打破窗棱时,和吴先生商量好的那样,将周围散落的砖块垛了起来,先将吴先生托上了厕窗,然后他再自己爬进来。茅厕之中原本横陈的小队长尸身已不见了踪影,两个人穿过寂静无人的槐树下,沿着晌午走过的那条路直穿前门。
整个客店前院只有雨声,客堂倒是留守着一个冒名顶替了许掌柜的暗探,但这雨太大了,加上屋中的灯火,他压根儿就没留意到外面溜出门廊的吴先生二人。
街外被大雨涤荡的官道如河漫过,平日里彻夜长明的客店挑灯也都被熄灭,黑漆漆地,依旧看不见半个人影。他们横穿过官道、穿越河畔密林,如同是两只被困浅滩的鲶鱼,终于借着雨水捡回了性命般划进清水河中。
“吴先生,我还是不明白……”
数日之后,两人攀上船帮顺利地被带进天香城时,张三终于有机会开口详细询问胸中疑惑。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还不明白么?”已经换过衣裳,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吴先生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眯起眼瞧着天空道:“忘了那晚我对你说过的话么?我们能够想到的,李志也一定会想到。所以你说的什么张家老店,他早就留了暗哨,我们若贸然过去,只能是自投罗网。”
“这里是客店,”吴先生伸手在空中比划着,“还有这里、这里……东山、官道,李志都想到了。只有这儿……我们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忽略了——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等到周围都探查完毕,焦躁不安的李志一定会重新冷静下来,他会再回到茅厕,仔细地查看厕坑,跟着他自然会想起自己忽略的地方。”
“可是吴先生,”张三的脑子也灵光起来,他问道:“您是怎么算好他们从后墙出来的时间的?”
吴先生摇摇头,“何掌柜不是说过要赌一把么?他不敢赌,我却敢。唉!也不是我愿意赌,只是我们不得不下这一注。李志担着全族数十口身家性命的干系做这件事,他怎能不做到万无一失?无论我们想从哪里逃,都不过是在他网里挣扎的野兽。
“活命的机会只有这一个,那就是当他把注意力放去那片野地时,其它地方就会空出来——他会亲自带队,把人手全派去搜寻那里。于是我就和他赌这一把,赌那天夜里会下大雨、赌他们跃出墙来不会再看身后、赌他在我们到那之前,不会提前到来……我们赢了。”
许久之后,张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们?”
“先生!”张三忽地跪倒在地,完全不顾路人讶异的眼神,抓着吴先生两腿说道:“先生您是神仙下凡,请您一定收下我,做徒弟也好、随从也罢,我跟定您了。”
仅仅相处数日,吴先生发觉张三的气质已经隐隐有了改变,他开窍了。
“你先起来,”吴先生扶起张三笑道:“这个稍后再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次能捡一条命,怎么说也是因为你得了方进的书信。距离年关还有半年光景,既然承了他的情,我大概也要想法子救一下这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