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货车,努力地奔跑,车里的人揣着不一样的心情,有归乡的热情,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无奈,有被安排没有主见的随缘,有近至亲情生怯的忐忑;
唯有相同的渴望,是能够快一点到达。
瓜子花生行至半路就被袁萍清吃光了,后面吃的还是人家小芋头自己书包里装的橘子零食什么的。
从出发到现在,袁萍清一直没睡,她要陪花寂爸爸说话,尽管花寂爸爸习惯独自开车,不需要她这么为难自己,拒绝了她的好意,她依然坚挺不休。
迷迷糊糊的花寂,睁开眼睛,她半睡半醒,复读机早就没电了,即使有电,耳边的音乐循环了这么久终是会腻。
她揉揉眼睛,伸个懒腰,挪了挪身体坐正。
后面的小芋头仍旧在睡。
“老津,还有多久?”
花寂朝着窗外看,她虽然喊不出名字,却能通过记忆里的地域风貌,认得地方。
“我记得前面是有一个镇,过了那个镇子,回去就很快了。”花寂说。
“是不是,老津?”袁萍清怀疑地很,张嘴就问。
花平津眯着眼,盯着前面,握紧方向盘,说:“这次她没说错,前面就是乌沙镇。今天可能有集市,会很多人,等下花寂你留意下你那边,不要我车轮擦到了人家的摊子。”
花寂点点头,提前把身子挪到车门前就位待命。
中国各地乡镇,一到年前集市,总是格外热闹,置办年货的,做买卖的,也有返乡潮,人挤人,摩托挤摩托,长途客运巴士堵着车,鸣着笛,慢慢挪。
花寂摇开车窗,贪婪地往外看。
瞧,那个摊位上摆满了糖果,远远地花花绿绿,不知道味道如何;卖衣服的摊位前,老奶奶拉着胖孙子,拿着新棉袄,比来比去,花寂今年的新衣服还是姨娘出资赞助的;有的摊位张灯结彩,挂满红灯笼,各式各样的对联;旁边还有个老爷爷,挤在狭小的空间,认认真真给人写字,旁边围着人在看…
年味,就在这点点滴滴里。
可能是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了,不知何时,小芋头趴在后面的窗户也往外看。
另一边,花平津小心翼翼地踩着油门,嘟囔着说:“过年了,在外面务工的都回来了,人可真是多。”
以蜗牛的速度,大概消耗了半个小时,才穿过这个小镇短短一截,也是人海最密集的区域,接下来是很颠簸的乡间小路。
天色渐晚,马路两边出现了墓地,可花寂一点也不怕,往年来来回回,她记得这些年代久远的“邻居”;花寂以此为锚点,就知道离爷爷家还有多远,她能找到这段路熟悉的感觉。
摇摇晃晃,起起伏伏,小货车走得吃力,最后轧过一段废弃的铁轨,花寂开心地说,“妈妈,我们终于到了!”
“是的是的,前面转个弯,就是。”小芋头附议道。
袁萍清大惊小怪说:“天啊,你们为什么认得路而我认不得!”显然是来得太少。
“我们当然知道了。”两个小孩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果然,在某一座山下忽地一拐,眼前换做一条笔直平坦的大路,明显修过,直通村口。
这时,花平津一只手掏出手机,拨给小芋头妈妈,大概是喊她们到村头来接,考虑到停车占位置的事情还需要她们去给村政府打声招呼。
穿过新建的牌坊上,上面三个大字——元许村。
元许村里面同样是人头攒动,尽管快是傍晚,收摊之前一样热闹,反正各家沿街门面都是自己家的地盘,根本不急。
不过,但凡是有个眼生的车从外面开进村,人们都要睁大眼睛追视着去辨认来者何人。
眼尖的一看,就知道是谁谁家的儿子从市里回来咯。
只要进了元许村的地界,花平津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对着谁完全是乐呵呵,慈眉善目的模样,其实,那是发自肺腑的真开心。
从小到大,不管花寂做了什么坏事,只要在元许村,花平津都格外宽容,不打也不骂,因此一回来,花寂条件反射地也会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小芋头的爸妈早就等候在旁,在人群中对着他们招手。
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车,车上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滑出来,站定,舒展筋骨。
好事的人也跟过来,围在车前,花平津笑逐言开地跟每个人都说好多。
花寂看见,小芋头背着书包,假装淡定地走到她爸妈身边,没有想象中扑入怀里感人至深的温情画面,而是一直在隐忍情绪在克制情绪的场景。
也许,在他们父子双方,长久不见之下,太多的情感没有场合完全释放,都按捺在心头,还需要花时间去弥补一点点间隙,需要熟络起来。
姑姑大大方方地迎上来,对着花寂妈妈寒暄。
“嫂子!”
袁萍清只淡淡地点点头。
爸爸打开货车的门,张嘴就是老家话,说着这个床怎么怎么来的,装车的时候二奶奶说了什么什么,又嘱咐他交代了他们什么什么的。
花寂本想自己先溜回爷爷奶奶家,转身瞧见小芋头在发呆,她撞了撞他,问:“走不走?杵着干什么?我们也帮不上什么的。”
可小芋头呆呆说:“老姐啊,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家在哪儿我去哪儿?”
花寂一听,啊,不是在……她自己随手指了个记忆中的地方。
小芋头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