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出发去乡下过年的前面几个小时,花寂在她的小房间里反复进行了一个动作:
她拿起复读机和复读机下面藏着的东西,又放下,拿起,又放下,小眼睛看看屋外,看看屋内,犹豫不决,很明显是偷偷摸摸的样子。
那东西,是元旦联欢会之后,岑琳留给她的S.H.E的磁带。
亏她胆大,好了伤疤忘了疼。
当年张歆新专辑被祸霍在家,她不是不记得了。
只是,唱完歌以后,杨溢和几个女同学起哄说,她唱歌挺好听,想以后听她多唱几曲,然后岑琳顺水推人情,说要把磁带借给她,她没有太坚定自己的立场,半退推半就地收下来了。
她又怎么会忘记,高中之前,她也曾是学校的文艺明星。
可以自信地站在真正的市级舞台之上,代表他们学校,在聚光灯下,和另外两个老师的小孩,进行“三重唱”表演,还是歌唱香港回归的一首歌,有着被本地电视台转播过的巅峰时刻。
沉寂许久已经失去了骄傲的她,再度被人“吹捧”,哪怕只是客套话而已,都足够令她陶醉。
忙忙碌碌、收罗东西的妈妈经过她身边,花寂反应太慢,来不及藏好就被妈妈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之前惨烈的一幕袁萍清也没有忘,她假装愠怒说:“怎么还敢拿回来这个?”
花寂垂头没有作声。
还好,不至于像花平津那么固执迂腐,袁萍清偶尔还有开明的一面,多多少少,想到对女儿的亏欠,想到假期该有的轻松,想到春节这一路该有的平安吉利,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好吧,这一路几个小时,让你听一听打发打发时间没什么不行的,你拿着路上过过瘾。”
得了这样的特赦令,花寂开心极了,欢快地收拾东西。
而这时,他们家里谁是最墨迹的,就能看出来了。
花寂和妈妈都各自把背包行李全部整理完毕,花寂爸爸还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到了出发的时候,花寂爸爸又让她们母女先去车库等,他要去“买东西”。
花寂知道,爸爸要去“买面包”。
看上去很奇怪,她家一年到头都不可能主动买蛋糕面包什么的,花平津还能舍得去花这个钱。
可是花寂和袁萍清见怪不怪了。
花平津这个人,说他是个百分百的孝子,十足不为过。
尽管家里很穷,再缺钱要借钱的时候也不肯问爷爷奶奶一分,始终把自己定位为“过继”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是,只要他有回乡下的行程,他记得奶奶喜欢吃软软的面包,蛋糕,爷爷喜欢吃桃酥,他一定要买上些许。
下岗以后,从来没有给花寂买过零食的花平津,只能从勒紧裤腰带,牙齿缝这种地方抠出一分一厘来准备回乡下孝敬父母的东西。
花寂还知道,只要爸爸去超市,他需要用到的时间,起码是别人的双倍。
囊中羞涩的他,很是精打细算。
这个过程中,他会反复比对不同牌子的单价,产地,生产日期,一斤两斤大概有多少,反复确认打秤得是否按错了单价。
每买一种,都会认真考量,时间因此而流逝。
许久,终于看见爸爸大包小包提回来,看样子还很丰富,花寂瞅着塑料袋生吞了点口水,幻想到了爷爷家自己有没有机会吃上一点。
“买了什么?”袁萍清问,看来也超出了她的预期。
花平津把东西放好在小货车后排,一边爬上驾驶室,一边回答:“都是我屋里娘爱吃的,每样都买了。”
“那走吧。”
“还要绕道去接人。”
“谁?”袁萍清微微不悦,之前怎么没说。
花寂也看向她爸爸,不知道还有谁要和她们一家挤这个小货车。
“小芋头。”
小芋头是花寂的弟弟的小名,名里有个“誉”字,就谐音小芋头,比花寂小了4岁。
算堂弟吗?花寂也不是很懂这伦理辈份关系。
花寂爷爷有个嫡亲的弟弟,花寂二爷爷,二爷爷读书全靠兄长接济,连毕业后的工作都是动用了他的人脉关系,把二爷爷调来了市里,选了个好工作,那时候兴建铁路,从事与铁路相关事宜,后来各种服从调剂,最后进了水利局,直到爷爷自己高开低走,二爷爷都比较稳定。
二爷爷娶妻生子,全在市里,生了三兄弟,两姐妹,留了一个女儿结婚招婿生活在乡下,名义上是可以照顾花寂爷爷奶奶,有报恩的意思。
这个女儿,花寂喊姑姑,就是小芋头的妈妈。
小芋头留在市里读书学习,过年才回乡下。
花寂和这个弟弟,平时不太联系,基本上二爷爷家就不怎么去做客,很生疏,除了花平津和他们有背地里的往来之外,不曾走动。
袁萍清更是不爽他们,从买小货车开始。
不过呢,小孩子之间没有什么利害关系。
小芋头“姐姐姐姐”喊花寂并无虚情假意。
童年时期,在乡下的短暂时光里,他们就是亲姐弟的关系,上山下水,形影不离,吃完饭,小芋头就会准时出现在花寂眼前。
二爷爷家的儿子们也有回乡下的时候,所以小芋头和他们坐车走也是正常。
这一次,估摸着是小芋头没赶上。
听说是小芋头,袁萍清的敌意少了几分。
她确实十分痛恨花家,确切说是这个二爷爷家,借钱之前推脱,借了一点点以后一有风吹草动就无条件用车的行为。
只是小芋头是个孩子,顺着一起回乡下,路上热闹一些,倒不在意。
表面上,她仍然不悦,因为她知道,这又是他们私下里打手机给花平津,这样交头接耳,背地里还不知道多少,袁萍清认为他们就是故意踩着她的脸。
知母莫若女,花寂心里都晓得。
到了二爷爷家,袁萍清都不下车,象征性打个招呼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