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璟注意到,太妃的指甲很长,是金色镂空纹样的,目光假装不经意瞥了谣王妃一眼,她手上也有带,不过只带了一支银色的,在左手尾指上,式样很是好看,只是感觉行动起来不是很方便。
谣王妃得了太妃的指令,拉着紫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无非是问一些她年纪出身的问题,紫璟都做了斟酌性回答。
不一会儿,殿外头传来内侍的传呼声,“南阳长公主到!”
一直处于万分紧张状态的紫璟眸光一亮,目光转向门口,只见元熹一袭鹅黄鞠衣披着个酱紫兔绒斗篷从门外跨了进来。
她头上发髻跟高阳大长公主差不多,一样的金九钿,只是她是高阳的侄女,按着辈分,她也得向高阳大长公主行礼。
这礼行得很轻,仅是微微蹲了下。
她的目光在殿内众人脸上游走,仿佛在找人。
很快她找到了目标,朝紫璟跑来,道:“皇婶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快过来!”她拉着紫璟就往殿外拽。
紫璟被她猛然一拉起,整个发髻因重心不稳往后坠,啪哒一声,吓了她一大跳,连忙蹲身去捡。
可这一幕,俨然已经被场中众人看见,且引起的轰动不少。
所以,当她将髻首捡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尽是场中人半带震惊半嘲笑的神情。
“皇婶你……”元熹看着她那光秃秃的脑袋一脸的难以置信。
“竟是个秃剌子!诚王爷相中的,竟是个秃剌子!”一个声音在突然在人群中响了起来,这显得格外的锐耳。
紫璟随着众人的目光寻了过去,竟是跟着高阳大长公主来的那个五钿夫人。
“大嫂!”大长公主拧紧眉头低声呵斥道:“注意规矩。”
那妇人闻言,方收了笑声,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众人:“……”
“你觉得很好笑吗?”
一个阴沉的男人声忽然从门外响起,紧接着,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伴随着风雪掀帘而进,正是元彦和。
让场内众妇人更惊讶的是,他的头,竟也是光溜溜的!可尽管如此,依旧遮挡不了他倾国倾城的盛世美颜。
“六郎,你怎么来了?”
紫璟吃惊瞬间,他已经走到了她身前,摸了摸她柔软的脑袋,笑道:“对不起,我来晚了。”言毕,便朝端坐在高位上的老太妃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和儿替桑儿谢过高娘娘的照顾!”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啊?”老太妃眯着眼睛朝前瞅道,似乎眼神不大好。
“回娘娘,前段时间孩儿南下,不小心吃错了东西,亏得桑儿帮孩儿引毒,才捡回这条命。就是可惜了这头发了,还顺带连累了桑儿跟我一起遭罪。”元彦和道。
“吃错了东西?”
“那是南边特有的一种毒菇,叫往生伞。都怪孩儿见识鄙薄,让娘娘挂心了。”
“听亭儿说,你这段时间总往外跑,可要小心了。特别是南边,听说那里兵荒马乱,短短几年,就更换了好几个国号。皇帝暴虐,臣子造反,兄弟反目,叔侄相残,这些事情天天都在发生,搞得整个国家乌烟瘴气,无君无父无兄无子,天纲人伦,全都乱套了。还是我们这里好,太平盛世,海晏河清。你啊,还是少往那边跑的好。”老太妃道。
“谢娘娘提点,孩儿记住了。”元彦和道。
“六哥,你怎么进来了?害得我好找!”门外一股冷风吹入,元睿亭那排金光闪闪的牙顿时映入众人眼帘。
只见他朝笑呵呵朝着场内众人挥手而过,进入里间朝高太妃行了个礼,喊了声娘后,望向身旁两人,嘿了一声,道:“你们这么一站,还真天造地设的一对。难道今年的流行风向改了,回头我也剃一个,随个潮流!”
“胡闹!”高太妃呵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岂是你说剃就剃的?你六哥那是迫不得已,误食了东西。你啊,天天在外头鬼混,什么都得尝个鲜,赶明儿你要是敢把头发给弄没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娘娘有事,孩儿便先行告退了。”元彦和说着便取过秋月手中的雪绒斗篷为紫璟披上,一起出了月暖阁。
“你这是在做什么?”
紫璟被他拉着,小心翼翼地跟着跑,满身的衣服禁锢了她的动作,感觉快要喘不过气了。
元彦和在一个偏殿门口停了下来,将门推开,道:“进去。”
紫璟因为他的蛮横感到气愤,趁着一汪泪水委屈巴巴看着他,一副要哭的样子。
元彦和被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惹笑了,捏着她的脸问:“你这模样是跟谁学的?你的嚣张放纵无所畏惧哪里去了?”
紫璟红着眼,咬着嘴唇眼泪控制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她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反正遇见他之后,就是想哭。开心想哭,难过想哭,受了委屈想哭,没受委屈也想哭,反正哭就对了!
他见她站着不动,就蹲了下来,将她扛进殿里,对跟在身后的秋月道:“在外头守着,有人问就跟他们说本王在里头!”
“是。”
秋月应着将门关上。
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她却如同惊弓之鸟,拉着被子往里钻。
元彦和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将掉落到地面上的发髻捡了起来放在怀里,将上面乱掉的钗饰一一拔掉,重新簪好,拍了拍她,道:“我只是想帮王妃把这碍事的髻头装好,王妃在想什么?”
被中人儿微愣,露出光秃秃的脑袋瓜子望向他那光秃秃的脑袋瓜子,问:“你为什么要把这秘密告诉所有人?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诚王爷是个秃驴了。”
“这不很好吗?你秃,我便陪着你秃,等你华发三千,我头发也长得差不多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正是夫妻之道吗?”他道。
“万一我长不回来了呢?你岂不是陪着我当一辈子的和尚?”她道。
“那又何妨?和尚娶了姑子,摄政王爱上通缉犯,难道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就很浪漫吗?”
“死相!”
她怒嗔着跪坐起来,朝四周望去,发现这殿虽金碧辉煌,却让人感觉到一股说不出寂寞,像是来自曾经主人的无奈与悲伤。
“这是我母亲的寝殿,馨兰殿。”元彦和见她好奇,便将前面上挂着的一副类似于送子观音图的画像取了下来,展开道:“这上面画的,便是我和我的母亲,兰美人。那时的我刚满一岁。画完这幅画的第二天,她便去世了。”
紫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朝那画望了过去。
画中美人,一袭素白衣裳,披着一头白纱,温柔典雅,落落大方,跟民间的观音像真的很像。可仔细瞧,又是很不一样的。那美人的笑容里头,尽显苦涩。她虽极力想要营造出开心的模样,可越是这样,越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