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遇(2 / 2)

师父一转身,衣角飘飘地,在春日的风里鼓动着,“是个军官。”

一只鸟忽地掠过了天际,“扑棱棱”地,在垂杨梢头一顿足,飞地无踪迹了。

几枚落羽打着旋儿,徐徐落下来了。

苏州木然收回钉在木门上的视线,又去望那羽毛了。

那羽毛下端有些像削尖的笔,又有些像什么管子,上面软软地长着些绒毛,绒毛的背面,油黑油黑地,在光亮里闪着。

师父抬步进去了,苏州却还在盯望。等到日头又斜了一斜时,他自己也觉出些乏味,他便不再盯视,亦是转身,木木地,进了屋去了。

师父早已拿着戒尺在堂里候着,见苏州进来,便扬一扬手中物什,示意他站定。

苏州垂下眼来,规规矩矩站好了。

“看够了?”师父说话了。

苏州不敢看师父,只讷讷地盯着脚尖。

“想通了?”师父又问。

苏州仍是默然,不答话。

师父脸一沉,戒尺“啪”地一声,响响亮亮抽在古旧的桌面上。

苏州心骤然一惊,半晌,细如蚊呐的声音才从他唇间传了出来,“师……师父。”

师父靠后站了站,乃道,“昆腔儿最近练没练?”

“练了。”

“唱几句我听听。”

苏州清了清嗓子,提着心唱了,“那生……素昧平生……因何至此……”

幽婉缠绵的花腔出,流水一般,涓涓地,始终不绝。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当今生花开一红,愿来生把椿萱再奉。这病根儿已松,心上人已逢。

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

……

门外已是斜阳一地。

落红狼藉。

清风起。

师父在堂中踱了几步,立定后,便示意苏州可以了。

苏州早已哑了嗓子,看到师父的手势,这才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当即停了发声,气也不想喘,只用一双墨般又深又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师父。

师父却避开了那冷硬的目光,也不问苏州饿不饿,只是道,“回去休息罢。”

苏州仍是定在那里。

师父看他,“还想再唱?”

苏州点漆一样的眸微微有些寒意,他忽然垂下眼去,转身回房了。

竹帘一阵响动。

师父看着那竹帘,久久地,长叹。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风抖落了杨柳叶,又堪堪跑进堂去。师父雕塑一样立在堂中,任夜风穿堂而过。

朱红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小童脚步匆匆地进了来,右手提了一盏灯,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穿过重重花木,小童停在了堂前,他右手一松,那盏灯笼便掉在了地上,“嘭——”地一声,有细微的火花溅了出来,那纸笼中的蜡烛旋即也熄灭了。

小童抬起头,与堂中的师父对视了须臾。师父眼神锐利,还尚未发话,那小童却已急急进了来,揖了一揖后,道,“先生。”

师父却认出那小童来,他冷冷看着小童,“何事?”

小童四下看了看,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说了些什么,而后又退回到原地,仍是恭敬站好。

师父眉头淡淡蹙起,“九老太爷?他又有什么打算。”

小童道,“先生还是去去为好。”

“玉楼春中有头有脸的角儿多了去了,九老太爷不请他们,却要请我这糟老头子了?”

“可不是因为您面儿大嘛!”小童似是讨好一般,“九老太爷似是想把您带过的所有能唱的弟子都聚集呢!”

师父冷哼一声,“不敢当。况且那些混了个头脸的角儿,也不知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