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哪里有“正在死”一说？</p>
死这件事情只有两种结果，死了和没死。</p>
它从来都没有一个变化的过程。</p>
或许有人写人的死亡很慢，慢到经年累月，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像这院子里的所有人。</p>
“他们的脑袋都是被你砍下来的。”</p>
刘睿影说道。</p>
这句话不是提问，也不是感慨，就是平静的叙述。</p>
他已经心里有数，也不用得到什么回答。</p>
答案显然易见，而她自己也这么说。</p>
“不错！都是我砍下来的！”</p>
胡希仙话语中颇为骄傲，好似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p>
那副神情，就好似小孩子一样单纯，可她做的事情，却是最残忍的，那是她们胡家人，她竟残害自己的亲人，并且看样子没有半点悔过，甚至觉得是件功劳。</p>
亲生父母死在自己手上，正常人都会伤心难过，更别提这是她亲自动手。</p>
陌生人死了旁人都能动容，她是多么的冷血与无情，才能手起刀落，看着父母在面前身首异处。</p>
刘睿影舔了舔嘴唇，身体的麻痹和燥热让他觉得嘴唇很干，口中舌头都快和上颚粘在一起，几乎都分不出彼此。</p>
没想到这一舔，刘睿影却是将舌头黏在了嘴唇上，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将二者分开。</p>
下嘴唇被拨掉一大块皮肤，鲜血渗透出来，随着唇纹，铺满了整个嘴唇。</p>
刘睿影闭上嘴去，却是用自己的鲜血，将这个嘴巴浸润一遍。</p>
自己的血，没有那么浓重的腥味。</p>
反而有些微微发甜。</p>
从嗓子眼里流下去了些许，刘睿影竟是觉得身体上的麻痹好了不少！</p>
但他一声不吭，没有暴露丝毫，仍旧瘫坐在地，用剑和剑鞘撑住身体，表现的极为艰难、</p>
“他们真的是你爹娘？”</p>
刘睿影抬了抬下巴问道。</p>
胡希仙顺着刘睿影的目光走到那两具尸体旁。</p>
她娘的头上带着一根朝阳五凤挂珠钗，即便已然身死，看上去仍旧极为端庄。</p>
胡希仙蹲下身子，从母亲的头上将这根金钗取下，转手插到了自己头上。</p>
一番调整后，看向刘睿影问道：</p>
“好看吗？”</p>
刘睿影摇了摇头。</p>
她带着的确不好看……</p>
不是这根金钗的原因，也不是胡希仙的原因，而是有些东西它就和有些人不般配。</p>
不是自己的东西，更是无法融合，这钗子是她娘挑选的，即使是她抢了过来，也是像偷戴了大人的东西。</p>
即使强硬的凑在一起，也会让人觉得是假的。</p>
现在这根金钗带在胡希仙的头上，虽然不至于如此，但却像极了未长大的孩童，偷偷穿着大人的衣裳、配饰来假装游戏。</p>
着实不好看！</p>
听到刘睿影这样说，胡希仙的整个面庞都扭曲在一起。</p>
她愤愤的将金钗从头上拔下，两手一掰，将其断为两截，扔到地上。然后走到自己娘亲身旁，对着她的脑袋用力一提。</p>
那脑袋就如皮球般飞出去拉远，滚落在林从中，湮没了踪迹。</p>
就像是举个手，抬个脚一样的正常举动般，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那张看了十几年的脸。</p>
刘睿影看的心里“咯噔”一下。</p>
对于自己的娘亲竟然都能如此狠心，这个女人到底多冷血？</p>
天上开始飘起雨水。</p>
细密的雨滴刚好可以透过头顶的黑纱帐。</p>
雨水落在刘睿影的脸上、手上，是粉红色的。</p>
黑纱帐上挂着许多血肉，这会儿被雨一淋，全都落了下来。</p>
这些蕴含着血肉的雨水，对草木来说是最好的养料，但对刘睿影来说，却是人间最可怖的场景。</p>
他就像掉进了血河里，这里面似乎有数不尽的尸体，到处都是血雨肉沫，让人身体僵硬，无法动弹。</p>
胡家家主旁躺着的已经是一句无头尸身，胡希仙被雨水一淋，癫狂的眼眸中似是恢复了几分清明。</p>
她缓缓走向刚才人头飞去的地方，寻摸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母亲的人头抱了出来，重新安放在脖颈前。</p>
刘睿影却注意到，这颗人头的左边面颊因为刚刚被胡希仙大力踢踹，所以出现一个坑洼。</p>
面颊皮肉下的骨头都被踢断，皮肉跟着凹陷下去。</p>
让刘睿影疑惑的是，坑洼处并未出现淤青，还是原本的皮肤面貌。</p>
人死后，血液停留在身体里，血管变脆，稍稍一用力，就会爆裂开来，鲜血从中流出，蔓延蛰伏在皮肤下，就会形成淤青。</p>
即便是被人砍下了脑袋，流光了体内大半的鲜血，脑袋中仍然有些许留存才对。</p>
可现在这个脑袋却好似面团揉捏的一般，没有任何改变。</p>
先前一动不动的精致时，刘睿影还未发现这个异常的情况，如今看在眼里，心下止不住的开始琢磨。</p>
谁料胡希仙却是抱起他爹的脑袋，放在怀里。</p>
也不顾鲜血淋漓，反而一遍一遍的抚摸过头发，额头和脸颊。</p>
嘴里喃喃自语道：</p>
“你怎么就我喜欢我呢？我那么……”</p>
后面的话因为雨声渐盛，刘睿影没有听清。</p>
但胡希仙抚摸他父亲的脸庞的时候，那手中倾注的情感全然不是一个女儿对父亲所该有的情感，而是女子对自己所爱慕的情郎。</p>
这种畸形的情感，让刘睿影觉得匪夷所思和不解。</p>
这种事情，竟然</p>
发生在刘睿影面前去，让他哭笑不得。</p>
不过，如此一来却是确定了一件事情。</p>
胡希仙的确是有疯病，而且病的不浅，有时好时坏。</p>
有疯病的人，头脑就会有混沌的时候，这便是胡希仙的弱点。刘睿影只要能抓住这个弱点，至少能从这园中走脱。</p>
至于身上到底中的什么毒，有没有解药，却是后话……若是从这园中都走不脱，即使有解药也没有任何意义。</p>
雨势到了最大，淋漓酣畅，让刘睿影几乎睁不开眼睛。</p>
四下里一片漆黑，仅剩的灯盏也被雨水浇熄。</p>
地面被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刘睿影终于闻到了该是雨中时泥土与草木的味道。</p>
这种香气难以形容，是血脉之中的依恋。</p>
没有人能脱离土地而存在，天空中的鸟儿也不行。</p>
刘睿影的耳边出现了瀑布的声音，在雨听后还久久萦绕。</p>
但他却透过黑纱帐，看到远方的天上有几点明亮。</p>
雨水将空气之中的污浊全部冲刷干净。</p>
雨停了，云也散了，太阳早就 落了下去。</p>
现在的夜，属于星空。</p>
漫天繁星，将夜点缀的丰富繁杂。</p>
一眼看去，竟是不知道该将目光聚焦到何处。</p>
漠南的天就是这么奇怪，昨夜虽然万里无云，但却一颗星星都没有。</p>
回过神来，发现胡希仙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头顶的星空，双手不住的颤动，眼中泪水连连。</p>
刘睿影试探性的叫了她两声，却是都不为所动。</p>
转念一想，这却是个离开此地的极好机会。</p>
他绷直了腿脚，发现还能使得上气力，站起来应当不是个难事。</p>
不过该怎么绕过胡希仙的视线，从她身后溜走，却是让刘睿影着实费了番脑子。</p>
刘睿影脚腕使力，先把剑鞘扔到一旁的林丛中，待其落地后，看发出的动静没有引起胡希仙的注意，便将左手撑在身子后面，缓缓抬起臀部。</p>
腰跨一用力，身形翻转，蹲在地面上。</p>
胡希仙仍然看着星空出身，仿佛这星光却是给她下了定身咒一般，动也不动。</p>
刘睿影来不及思考这些，拖着仍旧有些麻痹的身子，慌忙绕到她身后准备离开。</p>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呜呜”之声，回头一看，却是方才与自己交手之人。</p>
他的左手已经彻底变的乌黑，肿成猪蹄般，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唯有眼神还能看清些许大概的轮廓，发现面前闪过一道人影，本能的发出了声音。</p>
刘睿影瞥了一眼胡希仙，发现她仍是一动不动。</p>
心里按耐不住……因为他也着实是好奇这人到底是谁。他先与自己动手，后来又救了自己性命，该当是认识才对。</p>
刘睿影走上前去，观察了片刻，发觉此人当真是丧失了行动能力，这才用剑鞘挑起他脸上蒙着的飞巾。</p>
撩开后，刘睿影吃惊的叫嚷出来……</p>
“金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