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起得极快,待凤舆行到坤宁宫前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出了万丈霞光。
乌拉那拉氏搭着华容的手,从凤舆上走了下来。
她瞧了一眼年氏,环顾了四周,忽然便对着坤宁宫旁的角门微微一抬下巴,旁边奴才已经会意。
年氏见乌拉那拉氏在众人簇拥下进了正殿,只是冷冷抬手,挽了挽耳边鬓发,用手背擦了擦脸,那脸上枯黄的妆粉顿时被擦去了一片,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来。
她刚要抬脚,皇后身边的一个近侍太监已经拦了上来,指着旁边的家门,倒也并不对年氏,只是瞧着珠玉,脸上带了一丝鄙夷的笑容,挤眉弄眼地指了指那角门,道:“走那儿罢!”
夏意渐浓,坤宁宫前庭院里的花儿已差不多开到极盛处,满目姹紫嫣红、浓碧重翠,便在那花木扶苏之处,一处小小的角门掩映在花枝后。
所谓角门,是供坤宁宫中奴才们进出的小门,若是有些身份低卑之外间仆役来坤宁宫,走的时候也是不配从侧门行进的,只能走角门。
珠玉双手搀扶起年氏,低声道:“主子……”
年氏瞧了一眼那角门,向正殿内一梗脖子,冷冷地大声道:“堂堂大清皇后,做的这般小家子气刻薄,也不怕六宫笑话!”
那太监听她一口一个“本宫”,不由得捂着嘴嘻嘻笑了。
他伸出小指在耳朵孔中挖了挖,歪鼻斜眼地挤兑年氏道:“是风声太大,还是奴才耳朵不好使了?怎么声声地听见,有人还当自己是翊坤宫娘娘呢!”
他从前在雍亲王府时,便是跟随着乌拉那拉氏的。
彼时,年侧福晋风头正劲,与福晋杠上的时候也是有的,他身为下人,不知挨了年妃多少脸色,如今说出这字字句句来,只觉得痛快得无与伦比。
珠玉只是低头扶着年氏肘部,紧紧抿着嘴唇不做声。
乌拉那拉氏直到进了暖阁内坐下,隐隐地还听见外间年氏叫骂之声,华容听着不像样,不由得欠身皱眉,低声道:“娘娘,要不要奴才出去……”
“用不着。”乌拉那拉氏接过宫人送上来的燕窝枸杞羹,慢慢揭开盖子,便见那明红色的六七颗枸杞飘飘浮浮地在雪白的燕窝丝里,相映之间,煞是好看。
乌拉那拉氏摇头慢慢吹着热气,悠然自得道:“让她叫嚷去!这是本宫的地儿,她如今这境地,还能折腾出什么?疯疯癫癫的,没得让奴才们看笑话。”
她低头喝了一口燕窝羹,又用金勺挑起一颗枸杞,凝神瞧了瞧,忽地将勺子一翻转,碾压了那颗枸杞,内中雪白色的籽顿时覆泻在汤水里。
乌拉那拉氏秀眉一挑,眼风里半是讥诮、半是落寞地道:“本宫就当看场丑戏,这坤宁宫成日里都是暮气沉沉的,如今热闹热闹倒也痛快!”
……
养心殿,燕禧堂。
太医们向皇帝禀了吉贵人的伤情确确无碍,磕了头起身,几人这才挤成一团,到一边去商量拿捏着开药方。
胤禛眼见着时辰已经不早,便向苏培盛点了点头。
苏培盛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他一挥手,那门外,侍候皇帝上朝衣冠的太监们是早就等候着的,因有妃嫔在内,并不便向内行进,只是捧了皇帝朝服冠冕在门口浅浅一步之地等着。
宫女们见状,极乖觉地抬手,一道道放下了帘幕,将内外视线隔绝开。
胤禛一宿未眠,此时站起来,只觉得脑中昏沉,甚是疲惫。
他抬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眉目,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待得再放下手时,走到吉灵床边,胤禛脸上已掩饰得丝毫不见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