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显干涸裂皮的嘴唇动了动,慢慢说起来:“你知道,自打那靡王来了天都,常去春风渡扰她,前些日子还带了西梁李相一同前来。一个满口密语,滋扰不断,另一个整日里假装郁郁寡欢,企图引起同情。此二人居心叵测,眉儿开始也不待见他们,后来拓跋那厮竟然提出以黄金万两为代价,请求眉儿单独为之抚琴一曲。你知道眉儿这人,生平最是爱钱,自然禁不住这等诱惑,看在这万两黄金份上,便应其所求。我得知消息时,强力反对。谁知眉儿表面应允我,却趁我不在之时,与那李相进了琴室……”
说着说着,他喘息渐粗,闭上眼,平复了下气息,接着说道:“待我赶到琴室,强闯进去,便见他二人搂在一处……。我自然大怒,恨不得杀了那老贼。此时拓跋蔚也赶来,拔剑与我相抗,我击退他之后,又给了李老贼一掌,他当场吐血,不省人事。此事闹大,原本应当报给官府,谁知拓跋蔚只扛了李老贼便回了驿馆。我想质问眉儿,她竟然也不理我,还让人将我赶出春风渡,说再也不许我登门。”
“彼时我也心头气愤,回府待了几日,到今日终是煎熬不过,又跑去春风渡想与她说清楚,她却使了下人来撵我走。我见不到她面,只好翻入她家后院等她。等了许久,眼见她远远走近,却越来越觉得不对。眉姬性子蛮悍,身体却是柔弱,这缘于她天生弱症,胎里不足。可来者虽面貌与她一般无二,可是脚步轻盈,举手投足带一股强横之气,分明是个习武之人。”
“我心知有人假扮眉儿,而真正的眉儿不知被她弄到哪里去。等假扮者回了房,偷偷潜入,出手将她制住,逼问眉儿所在。谁知逼问了许久,竟一个字也不肯说。我一心急对她用了刑。分筋错骨手而已,也不见得多重,人就突然死了。”
一口气说完,申显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云若问道:“后来你有没有将春风渡彻底搜查过?眉姬会不会被藏起来?”
既然是天都城数一数二的青楼,春风渡占地极大,房间更是多不胜数,藏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申显摇摇头,“我当时逼问不出眉儿下落,假扮她的人又死了,一时无措,便去寻了阿月。阿月的意思不能大张旗鼓,一旦事情闹大,激怒对方,说不定眉儿的性命就不保了。他说得在理,我不能冒这个险。”
萧月也知道了?唔,有他在,寻找眉姬应当会容易许多。
不知为何,云若竟然微微放了些心下来,不由对申显疏忽大意地让人轻易死去略感不满。
“你既不曾下重手,人却轻易地死了,是牙齿藏毒了?”云若问,因为江湖上失手被擒,常用此法自戕。
“不是毒,经脉尽爆,肠穿肚烂,有虫豸爬出化为飞虫,咬人血肉,形状极为可怖,阿月说,你也见过。”申显说道。
“天降!”云若大吃一惊。
申显点点头:“你知道那畜生?”
“嗯,上次大理寺失火,我与玉世子在场,都见过。”她想了想,“大理寺卿罗大人和另外两个仵作也在场,不过后者已经死在那场大火中了。”
申显眼睛一亮,他腥红着眼,急急说道:“你说,罗澈,会不会……”
“不会。”云若摇头:“他不会做这个事。他虽然行事不同以往磊落,但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妇人。”
申显沉默,苦笑道:“我竟失了考虑。”
云若安慰道:“你忧心太过,一时没想清楚罢了。上回我见识天降,是在勘验断肠门那群杀手尸体的时候。如今这东西重现,必定与断肠门脱不了干系。眉姬极有可能落在他们手里。”
申显立时激动起来,不住点头道:“你说得极是,此时想来也只有与断肠门有关,说不定西梁来的那些人也与他们勾结,参与其中……”他说着说着,竟又要冲去驿馆找人。
云若一把拉住他,见他不解的目光,说道:“你伤了人家一国丞相,人家还未找你算账,如今这模样去了,立时扣下大罪来。到时就算你是申家二郎君,这等身份也保不了你无虞。”
不等他争辩,云若摇头又道:“你这性子,从前倒是沉稳,如今越发像阿田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的兄长呢。”
申显一噎,云若慢吞吞地又说道:“其实不瞒你说,眉姬是不可能与李相发生……那等关系的,嗯,他们不可能,这是绝对的,而且李相也不可能会对眉姬不利。”
申显仿佛被刺扎了一下,顿时委顿下来,哑声道:“你说是便是,如今我也不想过多谈论他们,只想将眉儿找回。”
云若望望他强忍苦痛的脸容,终是没将他们二人的关系说出来。也许眉姬也并不想让旁人知道她有这样一个父亲。她代替她的母亲见识过了此人如今的身价,也明白了当年为何会对她们不闻不问的原因。如今各走各的,再无相干,也未尝不好。
眼下首要任务是找出眉姬所在,她失踪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云若对申显说道:“天都城近来查巡严密,断肠门那等鬼魅之徒未必在此处有容身之处,即便有,也不过零星几个,大多依托其它行业过活。眉姬极有可能就是被他们选中才糟了厄。我想他们的大本营必然不在城中,但是应该离天都城不会太远,我们可以在京郊或者畿辅一带查找。”
七夕之夜那么多的断肠门杀手出现,说明他们的门派驻地就在附近。之前云若已经让暗夜盟去查过,虽未得到确切地址,但是大致方位已经清楚。她一向喜欢全盘掌握,再起全力一击,但是眉姬失踪,事情率先超脱控制,情势紧急,那么原有的计划和步骤也该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