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罗澈终于缓缓低下头,再次顿首在地:“微臣但凭陛下吩咐,但请陛下徇顾私情之前,仍以天下大计为首要,剑指之处,必销魔摧佞,除奸去垢。至于云女君,以她之性情,甘心奉圣则罢,强逼难免冒犯天颜,玉石俱毁。倘若有朝一日,陛下万法试尽,依然无法博其一顾,到那时,请陛下放她一条生路。”
“明之,朕已说过,朕还有其它法子,你说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朕也不允许它出现……”萧陌轻笑摇头。
“请陛下答应微臣!”罗澈伏地大声道。
萧陌面上笑容僵住。
死一般的沉默。半晌后,
“……好,朕答应你!”萧陌说道。
云若走出宫门,先前来的时候坐的是宫车,回去虽也有宫车相送,不过她拒绝了。
夜色苍茫,星子黯淡,她一个人提了盏宫灯,慢悠悠朝云府方向走去。
自打官府通告七夕歹人袭击官眷一事,天都的巡防加强了许多,云若一路走来,遇到好几拨武侯。他们认出她手中的玉牌,知她从宫中出来,虽然惊讶小娘子一个人在夜间独行,不过云若身份摆在那儿,他们问候过后不敢多加置喙,只能派人远远跟着,也算尽到了责任。
云若知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任凭他们去,自己边走边回想着今日在宫中遇到的事情。
想到太皇太后劝自己接受皇帝赠予的那番话,虽说她是以退为进,假意相劝,但是话中未尝没有道理。人非草木,她一直相信萧陌对自己并非全然无情,甚至那种感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上许多,可是他已经接纳了罗绮,自己就不能再接受他。不是因为罗绮这个人是她所不喜的,而是云若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两个人的感情世界里容不得旁人插足。
她和母亲一样,眼里都容不得沙子,但是母亲只会与自己作难,最后耗竭了心力意志,黯然离世;前车之鉴犹在,既然萧陌率先离开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那么她也不会固守。人之一生何其短暂,她不愿、也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
可是想想容易,做起来又何其艰难,今日萧陌不是先后当着太皇太后和罗绮的面向自己施压了么?虽然整个过程谈不上逼迫,但是那种沉闷和渐渐收紧的压迫感她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并且期间自己也产生了一丝动摇,幸而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她还是坚决地拒绝了。
云若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朝前走。突然一道人影疾飞而至,差点将她撞飞。幸而身手犹在,堪堪避过,手中的灯笼却被撞飞出老远,落地后呼地着了起来。
“做什么做什么?大半夜的,二郎君不找个地方歇息,跑到大街上来撒什么欢儿?”云若抱怨着,懊恼地走过去踢灭火头。
踢着踢着,觉得不对劲。申显一向嬉皮笑脸,口齿伶俐,如今被自己说了几句,怎么也不还嘴。
云若回头看去,竟然发现对方面色苍白,双目猩红,头发乱如蓬草不说,连一身衣裳也皱巴巴灰扑扑,素日用来装逼的折扇倒别在腰间,整个人瞧上去倒像个落了魄的醉鬼。
“你怎么回事……”
她还没问完,申显已踉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眉儿可来找过你没有?”
“眉姬?没有啊,我从宫里出来的,还未到家呢。你怎么了,这个时候眉姬不是应该在春风渡吗?”云若大吃一惊,忍着肩上疼痛问道。
申显浑身僵硬,他垂下双手,喃喃说道:“眉儿不见了,春风渡那个不是眉儿,我四处都找遍了,酒楼市肆,民坊庄园,还有天都城大小官邸的后院,都寻不出她的踪迹。阿若,眉儿她没什么朋友,只与你要好,你想想,最近这些日子她可是跟你说过什么?还是不见她踪影……”
“最近……我有段时间不曾见她了,我以为她一直在春风渡与你在一起的。”她望望申显的神色,见他早已失了素日的镇定和冷静,神色间隐隐透着一股惊惶。
云若自己心中也是万般焦急,眉姬失踪,而自己却毫无所察,显而易见,是暗夜盟当中出了问题。
暗夜盟的人虽然奉自己为主,但是她毕竟上位时日尚短,若论对组织的掌控力,是远远比不上师父的。当初师父将暗夜盟交她手里,云若也担心自己能力有限,眼下果然出了事,不禁愧疚难当。
眉姬代号夜狸,为暗夜盟度支理财已有一段时日,手里掌握着暗夜盟资金的进出,她不见了,夜鸽怎会没有得到消息,溶夜怎会不来通知她?还有,冒充眉姬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冒充一个青楼东主,人又是谁派来的?
“你不是日日待在春风渡吗,怎还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心中焦虑,对申显说话口气有些不满。
申显低声道:“说来都怪我,全是我的错。”
“还不说?”云若冷道,“把经过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