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漫提生前事(1 / 2)

天都旧梦 七月之赫 6127 字 2019-12-12

 申显见云若不反对,顾自说了起来。

“有一个孩子,自出生那日起,便受到家人的疼宠。他的父亲据说出生于一个没落的小士族,人丁凋落,家资微薄。年少时觉得读书进益太慢,干脆投笔从戎,入了军营。没过几年朝廷与邻国开战,他跟着上了战场,并且在那里认识了孩子的母亲。战争结束之后,将她带回了京城。因为立过不少军功,所以他受到朝廷赏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置办了一所小宅院以安顿家人。”

“那个孩子就是出生在那所小宅子里。父亲在军营里任职,操演繁忙,常常抽不出时间回家,一去便是十天半月。而他的母亲因为是异国人的关系,很少出门,平素除了仆妇,只有孩子和一位忠心耿耿的侍婢在家中与她作伴。”

“闲来无事,母亲常常坐在后院廊下抚琴自娱,每当此时,孩子也凑在一旁聆听,久而久之,音律渐通。”

“有一日,家中来了一位女客,衣着华贵,大腹便便,显见已有身孕。她身后的每一个仆妇都态度恭敬,极为小心,生怕她有一丝闪失。彼时父亲已有月余不曾回家,那些人看见那对母子,眼中都露出痛恨的神情,还有许多鄙夷和防备。母亲对她们的到来十分诧异,因为他们母子除了家中仆从,极少与外人打交道。待对方拿出一个同心结时,母亲脸色大变,默默将人引入房中。”

“那同心结孩子见过,是他母亲亲手所制,日常都系在父亲绶带上的,此时却出现在他人手中。他年纪虽小,也知事不寻常。”

“孩子跟侍婢在房外等了半天,房门移开,那贵妇从里面走出来,她站在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被侍婢搂在怀中的孩子,冷冷一笑,带着手下的仆妇扬长而去。”

“孩子冲入房中,只见他的母亲手里攥着那个同心结,木然靠在案边,不管怎么喊她摇她,都没有反应。”

“到了晚上,母亲神志清醒过来,抱着孩子痛哭了一场。天亮之前叫来贴身侍婢,一起套上马车,又抱上孩子,三人离开了那座院子。”

“一路上,他们人生地不熟,又遇到了抢匪,钱财被洗劫一空,只逃得性命。靠着乞讨为生一路走来,吃尽苦头,总算挨到大夏边境。眼见故国在望,就在镇南关口,被一早候在那里的守将扣住。”

“那孩子的母亲是南疆人?”云若低声问道。

原来她在听呢!

申显一笑,一双桃花眸子在暗黑当中光彩熠熠。

“是呢。”他回道。

“后来呢?”云若又问。

“后来,孩子的父亲出现了。他告诉孩子的母亲,她的娘家人早已将她逐出门庭,名字也在宗谱上划去,即使回去,也无她容身之地,而且怀中的孩子因为是异邦人的血脉,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害了去。”

“从那段对话中,孩子得知父亲根本不是什么小士族的子弟,也不是什么军营里的低级军官,在娶母亲之前他早有家室,还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儿子。那日来家中找他们的贵妇,便是他父亲即将临盆的原配娘子。原来,他不在家的日子里,都在陪他的另一位妻子和孩子。母亲得知真相,伤心欲绝,再也无法面对这个男人,只有带孩子出走,但是最终,因被他所阻,未能回到故地。”

“为了强行带回孩子母亲,父亲甚至用药将她迷晕。”

云若摇头:“强人所难又有何用,经此欺骗,任谁也不会与他同心一意了。”

申显默了默,笑道:“你说得没错,人既已离开,所有的错误便可终止,可惜不是人人都能看清这一点,否则世上也不会平白多了那许多伤心人伤心事。”

“等回到京城,母亲也不愿再跟着孩子父亲过日子,自己赁了一处宅子,靠着授人琴艺过活。她琴艺出众,很快便名声鹊起,但是身份敏感,所以从来以银面示人。”

银面?

云若似想到了什么,抿抿唇没有说话。

申显接着说道:“有一日回家,母亲摘下面具,露出久违的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孩子觉得十分奇怪,因为自打父亲那事以后,母亲几乎再未笑过。母亲也着实高兴,便告诉他自己收了一名学生,那学生天赋卓越,是她见过最好的苗子,只要悉心教导,日后必能大成。另外还有几个虽不如他,资质也不错。”

“母亲太高兴了,所以喝了点酒。她本就不胜酒力,加之连日劳累,陷入沉睡以后,连孩子的父亲来了与之同榻也不知道。”

“第二日,母亲醒来,见到那个让她痛恨之人,不堪受辱,再次带着孩子和贴身侍婢搬了家。可是很快,跟先前那次一样,又被他找到。为了留住她,孩子的父亲做了一件……极为错误的事。”

“他抱走了孩子,让他们母子分离,又暗中给她下了蛊药,而自己也偷偷服了母蛊,只要孩子的母亲远遁,他便能即刻感应到。”

“他以为这样做就能将人永远囚在身边,可是蛊毒毕竟不是祥物,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一日,孩子的母亲感觉腹中不适,找来医官一问,竟是滑胎之兆。母亲方知自己怀孕,却又要再次失去孩子,于是万念俱灰,一个人跑了出去。”

“父亲派了许多人出去寻找,都没有结果。而他体内的母蛊也没有反应,想来人就在天都,可是总也无法寻到。”

“如此过了六年,京城被来回翻了不知几遍,依旧没能找到孩子的母亲。而父亲因为扰民,常受御史弹劾,多亏家中长辈力保,又有旧日功勋在身,呵,他的妻族亦是厉害,帮着他四处周旋盘斡,方不致势颓。”

云若沉默了一阵,问:“那孩子呢?”

“那孩子嘛,”申显笑道,“被抱回了本家。有族中长辈看着,大妇为搏贤名,自然不敢公然对他下手,她甚至还听从了娘家人的建议,将他记在自己名下,人前做出疼爱的模样,与自己的儿子一同识字习武,以此博得夫君好感。”

“此举还算有效,夫妻二人关系渐缓。直至有天,父亲在孩子身上发现摔打的淤痕,细问之下,才知授武的西席常常借故为难,仆从明明看在眼里却不上禀,显然事先受了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