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寻找了一番,只寻到苏淯的幻象,苏淯人在一处雕梁画栋的高台之上,他的身后跟着许多着盛装的人。
他将一盆金箔铸就的花盆放在高台上,夜九环视一周,才知道那周围坐着的是皇子皇族,王公贵族。
已苏淯的性子,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苏昙送上高台,当着这么多人开花,一定是答应了什么条件。
夜九想,她还算了解苏淯,因为她猜到了那个条件可能和沈君夜有关。
苏昙的这一次开花,倾注了六十年的等待。
弱水萍飘,莲台叶聚,卅年心事凭谁诉?剑光刀影烛摇红,禅心未许沾泥絮!绛草凝珠,昙花隔雾,江湖儿女缘多误。缘多误。
那又是谁,误了此昙花一世清幽。
苏淯看着自己从少年时精心栽培的花儿慢慢的绽放,从日出至日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昙的身上……这一刻,他恍然觉得即便是让千人、万人围观也罢了,是值得的,苏昙的美,本就该这么光鲜。
苏昙开花,一日之间名动溯方,这盛景被无数的画师大家画了下来,传至四方天各地。
苏昙之美,夜九已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在昙花一现时,那一刻的震惊,在众人惊艳中,她看到苏淯的淡笑。
也搜寻到了沈君夜的踪影。
那一日,沈君夜是在的,她在马车之中,马车停在一处高高的山坡上,当然那里也聚集着围观的人,因为那一处,正好能看到那处高台。
沈君夜喜欢花花草草,重生后的夜九也是,她对花有一种执念。
昙花一现惊鸿一瞥,这些旖旎的过往,不带一丝风月的味道,却让夜九心中泛起了涟漪,这是属于她过往的记忆,她、苏淯、苏昙的美好记忆。
“这小子,真的让我惊艳到了。”阳烛脱去了慵懒,赞赏道。它心知昙花之魁首开花必然是美的,不曾想会这般惊艳啊。
通体雪白,苏昙一绽放,四周所有的昙花都跟着绽放了……雪白铺满了高台。
夜九又何尝不是,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昙花之魁首盛开。
只是这样的美景,如此的熟悉。
就在这一刻,她恍然大悟……那日傀儡入梦而来,那漆黑的夜,雪白的昙花花圃。
原来,有很多梦境,皆源自一种内心深处的执念,她的记忆里有昙花,是故傀儡变作师尊的那一夜,她的梦境之中全是昙花。
原来,早在傀儡梦境的出现,就开启了她的前生之行。这些纷扰的记忆,铺就于她的脑海深处,终于让她沉沦寻找。
这一年的夏日,昙花盛开,名动四方。
这一年,姻亲之事,昭告四方。
也是昙花盛开的前一晚,沈君夜收到了沈家传来的密函。是与溯方联姻的婚书,这一次没有再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直接将婚书的拓本给了她。
想到昨夜收到的婚书的拓本,沈君夜有些心不在焉。昙花是百年难遇的盛景,可婚事也是终生之大事。
沈君夜先前可不懂这个,如今是突然开了窍,觉得婚事是重要的事……可是她现在知道重要又有什么办法,婚书的拓本都到了,她还能说什么?
现任东君没有可嫁的女儿,不会让她抗旨不尊的。而且她那堂伯还指望她能帮他在溯方捞点好处,最好能从溯方捞到很多金银……她没在东君故里常住,但深谙她那大伯的性子,堂伯是一点也不会让自己讨不到好处的。
沈君夜没有等到天黑就打道回府了,她似乎是在想该如何同苏淯辞行,她得回东君故里一趟了,说备嫁,其实不是,领了密函得回去复命了,这是形式。
当然,还有一事,那就是择婿一事。
东君故里来的婚书上只说夫家是溯方皇族,却没有说是哪个皇子,或者说皇叔一辈,摆明了让她和二姐自己选择。
该不该感谢她那堂伯……她小的时候堂伯想要除掉她,长大了给她张罗起婚事,却还想着让她自己挑。
“夜小姐似乎有心思。”马车外笑奴说道。
沈君夜依旧淡漠如水,没否定也没肯定,淡声道:“笑奴,我们先回吧。”
马车缓缓驶动,笑奴载着沈君夜回府。
这一路,夜九承认沈君夜有些失神。
沈君夜回到府中就进了小院西厢,直至入夜都没再出来,笑奴去喊她用晚膳时才见到她。
她正在收拾衣物,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没有多少需要带的,一件换洗的衣物,一双皂靴,一块斗笠,还有明日出城的时候多买些大饼子,再备几个水囊就够了。
沈君夜收拾好后,却提着包袱怔怔地出神,以至于笑奴连唤了她三声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沈君夜似乎是意识到了,若是婚事已成定局,那么……她和苏淯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面了。
此行东君故里,她是正式去领婚书的。
“夜小姐……”笑奴睁大眼望着她,“您不会是要……”笑奴深吸一口气,他似乎是在想,夜小姐若是真想不辞而别,他此刻应该冲过去拦住她吗?
沈君夜看出了笑奴在想什么,她深叹一口气,放下包袱道:“笑奴别担忧,我万不会不辞而别的。”
她对苏淯,绝不会不辞而别。
笑奴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缓和了一下紧张,这才方道:“我领您去用膳吧。”
沈君夜一怔,淡声问道:“苏淯还没有回来吗?”
笑奴点点头。
沈君夜了然,她放下包袱,跟着笑奴走出西楼。
西楼之外,月牙冒出云中,天色灰蒙,如泼墨之作。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无端的,心头涌上此句,此情此景,徒增继续烦躁情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也喜欢随意吟咏几句多愁善感的诗。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没有苏淯常伴身侧,她那千种风情又该与何人去说。似乎是习惯了,习惯了一个少年的缱绻温柔,习惯了他常伴于身侧的宁静。
只这个时候,她才恍惚间觉得,原来不是嫁谁都无所谓的,她还是有点难受的。
沈君夜的情绪,源源不断的被夜九感知到。
她本是她。
时隔一甲子,她仍旧能感受到当时的不舍,与朦朦胧胧的难过。
沈君夜去前堂用膳,直到她缓慢优雅地吃完饭,直到笑奴将桌上的碗盘撤掉,又将新沏的茶奉上,直到茶凉……
苏淯还没有回来。
这时候,沈君夜看了眼屋外的月,月已至中天,子时都到了,苏淯还没有回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