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除夕夜渐渐沉寂下来,乐此不疲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可急救中心重病护理室还亮着灯光。香红林满面悲戚地坐在昏睡于床的秋红椒身旁。她忘情地默默注视着她,听着她已经趋于平稳的呼吸声,仍不放心地摸摸她的额头。
“强强!强强!”突然,秋红椒手舞足登地呼叫起来:“峰松!峰松!”
香红林忙拉住秋红椒的手,惊喜地:“红椒!红椒!你醒啦?我是你香伯母,你还认得我吗?”香红林喊了几声,见无反应,忙把她蹬开的被子重新盖好,忍不住又拉过她的右手,将衬衣袖子挽上去,看了看她肘窝里的那个小黑记,不觉自语道:“怎么与当年那个女婴的小黑记如出一辙?难道秋红椒就是我遗弃三十年的亲生女儿……怪道大伙儿都说她长得象我,怪不得万弃钱查对此事,还想认女儿。”
香红林心里一抖,双眉翘起,聚精会神,仔细地打量着秋红椒的面容,就连她的眉毛、鼻孔、嘴形、耳轮一一辨认,又拿来一面镜子,对照着自己左瞧右看,嘴里嗫蠕着:“象!象……秋红椒是孤儿院长大的,举目无亲……是她!绝对是她!”霎时,香红林的心象被火燎了一下,嘴唇发抖,声音发颤,连抚摸秋红椒额头的那只手都在颤抖:“我可怜的女儿……妈对不住你……让你吃尽了千辛万苦……”香红林积压已久的隐情忍不住全暴发出来,泪水从她那双红肿的眼窝里迅速浸漫出来,滴落在秋红椒微微起伏的丰满的胸脯上。蓦地,香红林又缩回手,悲愤万状地:“我不能认她!不能暴露她的身世,不能让万弃钱得逞!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香红林两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扼住阵痛的额头,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她拼命地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年气未消的公安干警节后重逢,欢聚一堂。肖无华陪同雷震宇和石磊落走进会场。雷震宇热情洋溢地:“同志们,过年好!我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同志们在新的一年里再创丰功伟绩!”一片掌声过后,肖无华拟制着激荡的心潮,平静地说:“咱们节后第一天上班,雷市长和石部长就不辞劳累,亲自前往咱局参加坐谈会,这是对我局的偏爱,是全局同志的荣幸!现在就请雷市长讲话!”
雷震宇笑吟吟地看看大伙儿随口道:“看到同志们精神饱满,意气奋发,不由我想起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雷震宇讲到这,突然声色俱厉:“一派胡言,谬论!咱市公安局恰恰相反嘛?上梁歪了,下梁端正如初。信守道蜕化变质了,可广大公安干警却日以继往,永葆本色。就象一根大葱,葱头蔫了,大葱却依然一清二白,味道纯正。又象前线阵地上一样,大旗倒了,阵容不乱。当然再好的团体组织,总得有人把大旗举起来。因此,市委作出一项决定,由石部长向大家宣布一下。”
石磊落很严肃地站起来,拿起一份文件。犀利的目光环视一周,干咳了一声,朗朗地一字一板地念起来:“金市字[2003]8号文件,经市委会研究决定,任命肖无华为市公安局代局长,主持局委会工作。”全场僵持了几秒钟,峰松、牛奋蹄、鱼水跃、梅雪娇带头鼓掌欢迎,全场才响起一阵掌声。
肖无华回家,见客厅灯火通明。妻子史兰溪手里拿着一瓶干红从厨房迎出来,眉飞色舞地:“回来啦!”她立马把干红蹲放在餐桌上,双手接住肖无华脱下的外套和公文包。
肖无华问:“拿酒干啥?”史兰溪满怀深情地望着肖无华:“庆贺你荣升呀!”
肖无华不以为然地:“这有啥庆贺的,临时主持工作。”
史兰溪忙打断他的话;“今天是正月初八,八八八,发发发!你第一天上班就迎来了开门红,大吉大利,取掉“代理”二字那是迟早的事。”
肖无华:“你别高兴得太早,市委新书记马伏枥很快就上任了。听说那是一位作风正派、工作扎实,在选用干部上特别看重实绩和有群众威望的人。今天会上宣布了我的任职决定,会场气氛不怎么热烈,可能是我平时工作平庸,又没有啥特色和亮点,大伙儿不太服气。”“那是大伙儿早都估计到你接班是顺理成章的事,因而也就惊喜不起来……”史兰溪的话还没说完,忽听有人敲门,连忙打开门。
“史主任,过年好!”史兰溪见是金屋大厦何大发总经理,忙说:“何总,快进屋坐!”
何大发跨进门,伸出一只大手,向肖无华扑过来:“肖局长,您好!我刚出差回来,给你拜个晚年!”肖无华站起来握住何大发的手:“快坐下!”史兰溪进厨房沏茶端菜。
何大发直言相告:“去年在贵局的大力扶助下,效益可观,同时荣获全国五星级文明宾馆奖。为了庆贺这一业绩,我拿出十万元奖励了干职员工,自然也少不了肖局长一份。”说着,何大发便从西服里边大兜里抽出一个用信封装好的沉甸甸的红包,放在茶几上,拧身便走。史兰溪端着茶杯赶出来:“吃了饭再走!”
肖无华拿着红包追出门去,却被红楼夜总会总裁郭小钉堵在楼梯口:“肖局长,别送了,何大发已走远了。”肖无华:“郭总,你找谁?”
郭小钉没有正面回答,却装出十分惊喜的样子:“你搬了新家,也不让我进去看看。”
肖无华:“哪里话,都在这儿住了好几年。郭总是贵人多忘事,也难得上我家一回,那有不请之理。”肖无华邀郭小钉进屋,史兰溪忙把刚给何大发冲好的浓茶递过来:“郭总可是稀客,第一次来我家,请用茶!”
“早就听说,肖局长刚正不阿,闭门修身,不善交往,怕来有所打扰。今晚正好碰上了。”郭小钉说着抿了一口茶,搁下杯子:“嫂夫人将金屋收拾得井井有条,不亏是半边天的领头人,你得好好调教我那一半儿。”
史兰溪:“郭总家里有保姆侍候着,还用得着贵夫人动手吗?”
肖无华趁他们说话之机,忙从鼓鼓囊囊的裤兜里抽出那个红包塞到沙发下面。与此同时,郭小钉嘴里说着话,手里的小动作也已完成,忙站起来:“二位晚安!不打扰了。”
肖无华送郭走后,伸手到沙发下面一摸,一下子摸出两个红包。
史兰溪惊讶地:“怎么变成两个?”忙从肖无华手中拿来一个红包打开,一沓百元面额的钞票呈现眼前。信封里的一张纸条上写到:“奉送肖局长年终奖一万,请笑纳!郭小钉。”肖无华一看何大发也送来一万。史兰溪紧盯着肖无华:“这是两发糖衣炮弹,明天送交纪检委。”
一听到‘纪委’二字,肖无华不觉想起上次去纪检委举报不成反遭疑之事,至今让他忧心忡忡,便说:“你先放好,让我好好想想。”
“这还有啥好想的?你不去我去!”史兰溪拿走两大红包进卧室了。
肖无华半躺在沙发上,挠了挠浓密发亮的头发,眉头越拧越紧了。门再次响起来,史兰溪从里屋走出来拉开门,见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站在门外。
“小姑娘,你找谁?”小姑娘:“这是公安局肖伯伯家吗?”
史兰溪:“是吗,你有啥事吗?”
小姑娘:“楼下有一位老伯伯,说他腿脚不好,让我把这份检举坏人的材料交给你们。”说罢,小姑娘连袋子一块儿递给史兰溪,小跑下楼去了。
史兰溪关好门,取出材料袋交给肖无华。肖无华拿到手掂了掂,笑笑:“又是一发糖衣炮弹。”史兰溪:“你还笑呢?炮弹一掷就响了。”肖无华:“那咱让它响到该响的地方。”史兰溪:“什么该响不该响,你别再费心伤神了,干脆上交组织一了百了,还落个反腐拒贿的美名儿。”
肖无华:“不!我会处理好的。钱这东西就象高压电,虽说碰不得,但你把他管理好,用到地方,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快把饭拿出来,我饿坏了,咱们到里屋吃。我估计还会有人来,你出去接待,来者不拒,钱物齐收,造册登记。”
鱼水跃再次来到肖无华办公室门口,一看门关着,耳朵贴着门缝一听,欢声笑语阵阵响起。他欲敲门,又缩回手,在走廊转了两个来回,欲走开,又止步,回头一瞧,又来一人在肖局门前打转转。他看看手表都十一点钟了,忙掏出手机:“肖局,我在你门外边,有紧急情况向你汇报。”他关了手机,抬头向前望去,见肖局长送两人出门,向自己招手。他急冲冲赶过去,进门便讲:“我们搞车轮战轮番会审,胡成非终于扛不住了,讲了一个重要情况。”肖无华直视着鱼水跃:“啥情况,快讲嘛!”
鱼水跃沉吟一下:“他说金天龙制毒贩毒,雷市长心知肚明,并在金烟公司占有股份。”肖无华听罢忙关上门,瞪大双眼:“他不仅是市长,还是你岳父,你打算咋处理?”
鱼水跃毫不犹豫地:“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肖无华又试探地问:“你不怕得罪雷心兰?能大义灭亲?”
鱼水跃:“说心里话,我也考虑这层关系。可我是党员,而且还是新上任的刑警队长,她若不能理解我,就说明我们不是一路人。实在不行,我就和她划清界线,分道扬镳。”“你这种公私分明,在大是大非面前毫不动摇的大无畏精神,我很满意。”肖无华凝望着他笑笑:“你变了!变得刚毅、勇猛,具有峰松的那股劲儿。”
鱼水跃也笑了:“还不是形势所逼,赶鸭子上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