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卷发女郎(1 / 2)

大流歌 筱路 16681 字 2019-11-05

 第八章卷女郎(1)

办公楼前,申炎和方岐并肩散步.I.com

方岐:“我参军时间太短,军队的政工干部都像王科长?”

申炎:“那可不是。**、邓小平、罗荣桓、聂荣臻都是政工干部出身,和他一样吗?直接领导过我的政工干部有五六个,没见着他那样的。你可别像我,别跟他闹僵,也别拿他当政工干部的代表。哎!你处对象了没有?”

方岐:“在大学有个要好的同学。我来边防,她跟别人好了。”

申炎苦笑,“你我同病相怜。”

方岐:“你是主动终断,我是被抛弃。不说了,烦!”

二人默默走了一会儿,方岐:“一年前,你说备不住还到一起工作,成现实了。没想到,我比你还早二十天到边防科报到。总站说,上面对参加乌巴劳岛冰道斗争表现好的人,都格外看重。这可能是调我来的原因吧!对了,丁石先和我一趟船来的,参加报道员集训,前天还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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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炎走进卫生所,典湘正和一个年轻干部说话:“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一年多没见面了吧?”

“副站长!你好哇?”邹奋霍起立,敬礼。

“小邹!挺好吧?以后可别那么叫我,有人知道又该做——”申炎自知话过了头儿,瞟了典湘一眼,改口说:“一年不见,穿上四个兜儿了。当排长了?祝贺你!一会到我宿舍喝酒。”

邹奋霍:“总站抽我去参加侦察集训,刚从省城回来。去的时候来看你,没找着。”

典湘:“小霍说,你们俩处的像亲兄弟,那就对了——都是我的兄弟嘛!搞了将近一年社教,一共来这儿两回,不够意思。是不是胃病又犯了?是累的还是气的?”

申炎:“别说了,心烦。开点药吧!”

典湘边开处方边问:“是不是死老王又干坏事了?他说党委让你搞社教,可参谋长不知道。你说他是不是又坏又蠢?”

申炎没回答。邹奋霍拿起处方给他取了药,一起走出卫生所,说:“我大表姐这辈子真够倒霉了。”

申炎:“他们俩都是军队干部,结婚前能不相互了解?又不是童养媳。”

路过军人服务,申炎进去买了两瓶罐头一瓶酒。

出了门,邹奋霍说:“大表姐是在安东上中学的时候,虚报年龄当了志愿军后方医院的护士。表现一直很好,得了不少奖状。王占庆去住院,软磨硬泡地追她。那家伙本来老家有媳妇,把我表姐追到手了才回去离婚。那时候表姐才十九岁,哭了三天三夜没吃饭。要不是有了孩子,组织又劝说,早跟他离了。现在也三天两头干仗。”

申炎:“你跟表姐特别亲,是吧!”

邹奋霍:“我从小家乡闹霍乱,父母都去世了。我没死了,老爷给起了这么个名。五岁开始跟大表姐同吃同住,无话不说。她说你是难得的好人。王占庆整你她都知道,总觉着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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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嗖嗖,天上云团滚动。冷水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大门上挂着国旗,显示与平日气氛有点不同。

丁石先:“心情好点儿了吗?还想下基层啊?”

申炎:“参谋长明白了真相,找我谈了好几回。服从组织吧!”

丁石先:“报导员集训就要结束了,宣传科有意留我当见习干事搞报道。你说是留在这儿,还是回含瑙?”

申炎:“这里的接触面儿宽一些,留下来没有什么不好。你不是对抗俄历史故事有兴趣吗?地区文联有人研究黑龙江流域文化史,有机会可以找找资料。”

一群戴红袖标的人打着红旗走来,高喊造反有理、彻底清算刘邓路线等口号。几百人拥着几个戴高帽子的人。其中的李兰书记胸前挂着打了红叉的大牌子。旁边的一个人脖子上挂着破鞋。

申炎仰脸看天,“今年的寒流早,暴风雪要来啦!”

丁石先:“还没过中秋节呢,我们老家正瓜果遍地。这鬼地方,‘五-一’下过青雪花儿,‘十-一’又要下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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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笼罩冷水城。边防机关院子里、走廊上,处处是红色标语和语录牌。语录牌顶部印着**头像。一楼走廊两边的房门贴着“文革办宣传组”、“文革办综合组”、“文革办调查组”之类的红纸,显然是新设的临时机构。

一位瘦军人走来,申炎截住:“桥参谋,造反派打起电话没头没尾,一缠就是个把小时。这屋是野战单机,掐着摁键记录手麻脖子酸。你这有名的‘通信桥’,有没有什么好招儿?”

“通信桥”瞅瞅门上的“文革办接待组”:“穿呢子服会晤,斗老毛子的高手儿,上这儿来逗造反派啦?”

申炎:“不是说文化大革命压倒一切嘛!先安内后攘外吧!”

“通信桥”:“怨不得有人说你牢骚满腹,进屋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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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功夫,“通信桥”拿来一个小广播喇叭,挂在窗户的拉手上,用细电线引进电话单机里。又在耳机柄上装了个铁丝套环儿,说:“耳机放在桌子上,不用贴脑袋了。送话器别离嘴太远,说话前把套环撸到按键上。一会儿试试吧!”

电话铃响了。

卷女郎(2)

申炎指着电话:“这不有人试吗?”拿起耳机:“你好!这里是边防机关文革办接待室,有事请讲。”

喇叭传出女人声音:“我是‘红总’司,暂时在师范学校办公。你立即派一台北京牌小汽车儿来,革命需要,急用。”

“通信桥”夺下耳机撸了撸套环,放在桌面上。

申炎笑着点头:“贵姓——啊不!现在不兴‘贵’了,请问怎么称呼啊?”

喇叭:“问名字干什么!革命小将还不够吗?”

申炎:“革命小将的名字还保密?情况是这样,汽车是军队装备,数量有限,不准随便派,请理解。如果有大灾重病紧急情况,请具体说明,我去请示。”

喇叭:“请示个屁!纯粹奴隶主义。造反压倒一切,还有什么比这紧急的情况?马上给我派!”

申炎耐心地:“这是边防指挥机关,汽车是保卫边疆用的。我说了,没有正当理由,不能随便派。”

喇叭:“造反这理由还不正当吗?什么指挥机关,还不是吓唬老百姓?人民的车不让造反派用,都留着官老爷享受哇?”

申炎抓起耳机站了起来,示意“通信桥”替他记录,耐着性子说:“请冷静点儿,注意你的用词。那么说话不像有知识的人。”

喇叭:“冷静狗屁!革命还能温良恭俭让?我看你耳聋眼瞎,听不进红卫兵声音,看不见波澜壮阔的造反潮流,还在那按部就班当小脚女人。你对红卫兵什么态度?对伟大领袖什么态度?快派车来!”

申炎一脸怒气张开大嘴,叹口气又放慢语调:“请你听清楚,不说明理由,不是特殊需要,这车不、能、派!我再次提醒你理智一点儿,我不聋也不瞎,正密切关注形势的——”

喇叭:“你敢说造反派领袖不理智?我告诉你,今天不派车来,我明天就指挥大队人马造你们的反!”

申炎怒冲冠举起拳头。“通信桥”连忙摁他坐下,递来一杯水。申炎喝下一口,压着火儿说:“那就先请你听清楚,冷水是边境地区。保卫边疆就是保卫无产阶级政权,就是保卫**。造边防军的反,那就不仅是不理智,还要为后果负责呀!”

喇叭:“无产阶级政权靠你们保卫,天都变修啦!你个丘八竟敢威胁我?什么是螳臂当车你懂吗?一小时之内乖乖派车来,要不然,我明天就砸烂你那个资产阶级保皇军司令部!”

申炎:“没有正当理由,这车就是不能派!我再次提醒你,解放军是**亲自缔造、直接指挥的人民军队。你想过没有,什么人在霸权主义军事威胁面前,造无产阶级专政柱石的反?”

喇叭:“别废话!派不派车?我郑重声明,明天不派,后天就冲进你们办公楼。省委、地委都被我冲垮了,一个兵痞子窝为什么不能冲?告诉你们司令、政委,后天就斗他们俩!”

申炎瞪着眼举起拳头:“那可就——”见“通信桥”皱眉摆手,拳头又慢慢放下了。

喇叭:“就什么?哈哈!软蛋了吧?乖乖派车吧!”

申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要是真无法无天,人民不会答应!中央不能答应!就应该镇压你!”

啪!电话断了。

“通信桥”摇头:“你可捅了马蜂窝啦!”

申炎瞪着眼,闭着嘴,站着一动不动。突然,拔脚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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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办公室,申炎笔直地站着。

“说的都是实情吧?为什么直接找我?”瘦小的郑司令员问。

申炎:“事关重大,我怕逐级报告传变了味儿。矛头对向机构的领导核心,确实是造反派的通常风格。通信科桥参谋当时在那屋安喇叭,整个过程他都清楚,还帮忙记了录。我以党性保证,绝对没有任何涉及问题性质的出入。”

司令员笑了:“别跟我使用外交辞令嘛!又没怀疑你的政治品质。坐吧!他们要是真来,你说怎么办?全国都在夺权,搞得不少军事机关十分被动。你让我调兵武力镇压?”

申炎:“不!重在疏导。文化大革命必须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进行,不允许无政府主义泛滥。我相信头脑昏的只是少数人,广大红卫兵通情达理,可以说服。”

“那好!他们要是真来,就由你去处理。我通知文革办有关人。”司令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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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防机关院外,街道上。

海铁宽对并肩散步的申炎说:“领导不是弄清真相了吗?你还得跟郝玉英处哇!二十七岁的大姑娘,那么多人追,她从没动过心。好容易遇着你这么个宝贝,动了真情又弄成这样儿,能不伤心吗?她那么信任你,得为她想想吧!”

申炎:“知道这事的人都挺同情我,得了理就重来?人走回头路,马吃回头草,我可做不出来。伤好人的心实在有愧,只能请她——这么办!方岐大学毕业,为人正直,条件比我强。冰道斗争的表现你都看见了,他也是为到边防把对象‘吹’了,给他介绍小郝怎么样?”

海铁宽:“他多大?大家都叫老申、小方,好像比你小不少。”

申炎:“就比我小一岁,比郝玉英小半岁。没关系,他们河南不少人取大媳妇。我的老连队有个班长,入伍前就俩孩子。媳妇比他大五岁,以前是他亲嫂子。哥哥死了他接班儿,孩子有一个就是他哥的,也叫爹。当地兴那么办,说是娶进家的媳妇不出门,连聘礼和婚庆花销都省了。”

海铁宽:“那我试试?”

申炎:“可有一条,别说是我的主意。农村人特别忌讳转让女朋友。你就说是小郝没看上我——有胃病。”

卷女郎(3)

“造反有理”的大横幅引导下,“红色革命造反团”、“沧海横流总司令部”之类的大旗迎风招展。几百名红卫兵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奔向边防机关大院。

两个哨兵挡在门前,红卫兵队伍停止行进。

不少群众围观,议论纷纷。有的说,地委、专署都让他们冲散摊子了,看看军队怎么样吧。有的说,解放军戴高帽子那成什么了?真是天下大乱了。

一个身材瘦小、眼睛直愣愣的红卫兵大叫:“谁反对红卫兵就让他灭亡!砸烂资产阶级司令部!战友们,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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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炎跑来,微笑着喊道:“红卫兵小将们!冷水边防机关热烈欢迎你们!**教导我们说,我们需要的是热烈而镇定的情绪,紧张而有秩序的工作。请大家静一静!请问你们为何而来?请心平气和地协商好吗?你们看,我一连用了三个请字,对红卫兵尊重之至嘛!”边说边伸出三个指头。

人群中出现了笑声,气氛轻松了一点。

“我们不跟你说!让你们最高头头儿出来——”“直愣眼”吼道。

申炎:“小将们都知道,解放军的缔造者和最高指挥者,都是**。你那话起码缺点限制词儿吧?”

又是笑声。“直愣眼”脸红了,气焰不那么嚣张了。

一个头卷曲的大龄女生喊:“让你们司令政委出来!”

申炎点点头:“按理说,这要求没有什么不妥。你们有人见过他们俩,一胖一瘦,个头儿都不高儿。这么多人一围就看不着了,在大街上怎么说话呀?”

一片笑声,气氛更轻松了。

申炎:“这么着吧!你们都看过军事题材电影。军队的事务先由值班员处理,有什么事先跟我说。我处理不了,一定办个水落石出,保证及时答复你们。不过——不能在这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