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犄角旮旯也得走(1 / 2)

大流歌 筱路 16746 字 2019-11-05

 第五章犄角旮旯也得走(1)

营院里,丁石先搀扶着申炎散步.

马立走来:“医助让你卧床一周,怎么三天就起来了?这可不行啊!”

申炎笔着:“躺着难受,走一走好得快,生命在于运动嘛!心情好治百病,过两天骑马巡逻去。你就放心吧!”

马立:“还是慢慢来,别太急。机要员、台长和邹奋霍都跟我说了。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电报告政工科长的状吧!”

申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自以为政治上高人一等的人,觉悟不是高吗?让他自己慢慢觉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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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前,王占庆伏案写字:这种人在反修一线党能放心吗?——关于申炎政治问题的事实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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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丁石先跟电台台长和一个战士,挎枪进入马厩。

申炎背着手枪和望远镜,提着透明图囊走出办公室,在马厩前与机要员相遇。两人站着说起话来。

在办公室窗里向外窥视的王占庆转身跑出后门,转进厕所,脑袋贴着通气孔侧耳细听。

申炎的声音:“……当干部,先当好战士;作党员,先作个好人。做人要有良心,不能踩着别人胸脯心不疼。人比动物高级,因为能辨明事情的对错是非。这里的人让我感到亲切呀!”

台长和丁石先等三人牵着备好的马出来。

申炎接过缰绳上马,四人扬鞭而去。

王占庆悻悻出了厕所,走进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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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桌上有一张纸,用粗铅笔写着方块字:“陷害优秀党员,良心何在?”

王占庆抓起来就撕,现还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茅坑偷听不知臭”。抓起来再撕,挤了一手黑糊。眯着眼睛一嗅,咧嘴拍桌子蹦高儿大叫:“出反革命啦!来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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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立赶来,看了看:“狗屎?怎么回事?”

王占庆赶忙用报纸盖住他写的稿纸:“还怎么回事,你看吧!你们站还是**的队伍吗?这是反革命政治案件!有特务!”

马立:“你可以说我这个站长失职,能说这支队伍不是**领导的吗?你说是政治案件,那就报告上级来人破案吧!也好,该让上上下下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这就电报去!”

王占庆转了一下大眼,说:“事情生在你们站,你这个站长就不能调查?什么人跟申炎接触多,一查不就明白了吗?”

“你不是履行教导员职责吗?政治案件应该谁查?你怎么肯定与申炎有关?与申炎接触多的人,除了总站来的还有谁?小丁在马厩里,方翻译正在教战士俄语。邹奋霍跟他有接触,那是你亲戚。台长、机要员都没有作案时间。剩下就我接触多,我查自己?这笔迹是方块字,你还都撕烂了,怎么查?你怎么不好好想一想,引导组为什么失败?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谁负责了?政工干部应该怎么对待革命同志?”马立说完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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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徐徐,江水泛波,晴空碧透,青山披绿,春天来到北疆。

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儿聚在江岸上。

“黑龙三号”客货轮离开阿勒岸边,慢慢悠悠逆水而上。这条船像一座两层半白色楼房。尾部有个南方水车一样的大轮子,类似蒸汽机火车头的摇臂驱动大轮子推水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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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边防站院外山上,马立收回目光,转向身边的申炎:“你对象儿在哪儿?”

申炎苦笑,“没啦!”

马立:“大连是我老家,那儿的姑娘挺本分,也水灵。你在那驻了好几年,一直没谈对象?”

申炎苦笑道:“怎么说呢?住院的时候认识一个,通了一年半的信,断了。”

马立:“为什么?”

申炎叹气:“我调到这里来,不会是三年二载。让人家名牌大学生到这来干什么?处下去,对她、对我,只能增加苦恼。”

“你年轻,有才华,不愁找不着好的。我是老婆孩子一小帮儿,扔在老部队。家属身体不好,昨天来电报又要住院去,糟心哪!”马立一脸愁容。

申炎:“回去看看吧!部队组建完成了,站里的工作基本走上正规了。柳副科长说,明水期边境事件比封冻期相对少一些。”

“夏季执勤已经开始了,营房要扩建。副站长在冷水营建办,今年肯定回不来。教导员刚到职不熟悉情况,站里不能没有军事干部啊!”马立说到这里眼睛一亮,“哎!你要能是在这儿再呆两个月,我就把今年的探亲假休了。”

申炎:“不就是给教导员当当参谋吗?你跟总站长说吧!”

马立:“我报请假,建议你临时代理副站长职务。老弟可就受累了,我让医助好好照顾你。”

申炎:“嗨!在哪儿不一样?基层更不错,省得扯皮斗气。”

马立点点头:“有人对你有成见,总带着一股肃反的劲头儿。引导组的事我了解清楚了。兄弟,我佩服你的为人。咱们不是跟风头儿、耍嘴头儿、赶浪头儿、踩肩头儿的人。也好!不求大红大紫,也不摔大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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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黑龙三号”从上游驶来,阿勒江边又热闹起来。

马立、王占庆、方岐来到跳板前。丁石先拉着申炎的手说,“注意休息,小心胃病啊!”

申炎点头,目送一行人登船。

丁石先跑到邹奋霍跟前说:“邹班长,申参谋就得你多照顾了。还有,那个老百姓讲的窦尔敦传说,请你督促台长再去听一遍,记录下来,越详细越好。他答应我了。”

邹奋霍:“申参谋在这儿,你就放心吧!窦尔敦传说,我和台长去给你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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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船鸣笛离岸了。

甲板上的马立、方岐、丁石先向岸上挥手。

王占庆站在旁边:“行啦!招起来还放不下,快进舱打扑克。我告诉你们,凡是跟申炎亲密的人都得受传染。一个小新兵蛋子,对土匪头子那么大兴趣,肯定是他指使的。”

马立:“盗御马、劫皇纲,窦尔敦的斗争矛头对准的可是封建统治者呀。在这儿,他与老沙皇的侵略军英勇作战,杀得敌人望风而逃。你是不是又站错立场了?”

方岐和丁石先抿着嘴儿进舱了。

犄角旮旯也得走(2)

含瑙,边防总站会议室。

王占庆慷慨陈词:“《**语录》出版行,是全军全党的头等大事。我们就是要像林副主席指示的那样,‘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就是要‘走捷径、背警句’,‘一句顶一万句’。可是,就在咱们总站,有人说要因人而异、要学哲学,对《三国演义》、《孙子兵法》亲的不得了,有空儿就看苏联的《逻辑学》,还让新战士收集大盗匪窦尔敦的事迹。听说他还装瞎子算卦,沿江群众都知道含瑙总站有个神仙。解放军里能容许这种人存在吗?纪念**为雷锋题词一周年,他在黑板报上写了什么呢?雷锋提壶倒水他不干,雷锋名声大他不要,他更光荣。这不是反对活学活用**思想吗?这不是砍**亲自树起来的红旗吗?”

常委们吃惊了。巴久礼皱起眉头,看了身旁的政委一眼。

政委面无表情,说:“学‘毛著’也有个统一认识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你说的是谁?”

王占庆:“更为严重的是,他唆使‘二毛子’向苏军朗诵亲戚诗;让女青年唱外国歌慰问苏修军队;讲丹顶鹤与白天鹅和平共处;说外国人欺服中国就是最好的动员令。说轻了,这是严重混线、敌我不分。说重了,他是阶级异己分子,是内奸。这种人,难道不应该开除军籍?起码得复员处理吧!”

常委们都愣了。

巴久礼目光直刺王占庆:“这是常委会,‘有人’是什么意思?乌巴劳岛外的冰道斗争,上到总部下到冷水,四级领导机关一致充分肯定,你要全面否定?”

王占庆:“除了申炎还有谁?我说的事,同去的人都知道。”

巴久礼拍了一下桌子:“那好,让方岐来!”

记录的人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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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岐立正站在门口,神情紧张。

政委和蔼地问:“在乌巴劳岛外斗争的时候,让‘二毛子’朗诵亲戚诗是怎么回事?”

方岐:“对苏军搞宣传,柳副科长和申参谋让沙水公社的魏副社长出节目。稿子他俩审查了,我翻译的。有问题吗?”

巴久礼:“你别紧张,为什么说是亲戚诗?”

方岐:“里面有一句,‘希望两岸能友好,人民像亲戚一样’。”

政委:“女青年唱歌慰问苏联军队呢?”

方岐:“那是送饭的六岔生产队团支书。不唱苏联歌,苏联兵听不懂啊。”

巴久礼:“你一直跟着申炎,看见他装瞎子算卦了吗?”

方岐摇头,“我没看着,没听他说过,也没听见别人说过。”

巴久礼:“丹顶鹤和白天鹅是怎么回事?”

方岐:“那是申参谋给苏军讲的寓言。意思是两岸的人民要共同反对光头秃鹰。我理解是指赫鲁晓夫。”

常委们哈哈大笑。

巴久礼:“说外国人欺服中国是最有力的动员令,这是什么场下合说的?”

方岐瞅了王占庆一眼。“那是……王科长自己说吧!他在场。”

王占庆的大眼盯着方岐问:“申炎在院子里对你说什么了?”

方岐:“我们俩谈心了。我跟你说过。”

王占庆:“我问申炎指着窗子说的那几句,问了好几回你就是不说。这是党委会,必须说!”

方岐:“我把你问我的话告诉他了。他说,不让对苏联军人搞温情,专搞寒情就原则性强?空喊政治口号的人,未必真懂政治。政工干部未必都正直。”

巴久礼笑了:“你认为刚才说的那些做法有问题吗?”

方岐瞅瞅站长、政委和政工科长,“我政治水平低,看不出问题。那是与苏军现场斗争,和咱们政治学习不是一回事啊!”

大家笑了。政委说:“好啦!这些话到此为止,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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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岐走了。巴久礼一脸严肃:“王占庆同志,你说那种场合该怎么斗法?我军刚刚接管边防,以后的斗争会更复杂。上级三令五申坚持说理斗争,不准打骂,不能激冲突。怎么斗是方法问题,能随便给人扣政治帽子吗?听风就是雨,无限上纲,以后谁还敢和苏军面对面斗争啊?”

政委仍旧面无表情:“同志们在前面斗,后面的人捕风捉影歪曲事实,确实不能算正直。光对苏军喊大口号就是政治?申炎不是没有缺点,但他聪明能干,为人也正直。为什么对他这么大成见?你跟我们说的熊胆问题,是那么回事吗?让大家说说!”

一个常委:“书记、副书记说得对,不能把事情弄颠倒了。”

另一个说:“看戏的说唱戏的风凉话儿,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行。自己上台唱一段儿,让别人听听再说吧!”

王占庆红着脸说:“我也有毛病,以后认真改。但是,他对新兵说要和苏联搞团结,在冰道上和苏联军官嘀嘀咕咕、亲密握手,还说是朋友。这可是上级蔡参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沙水公社的助理迟万福反映强烈。我这里有正式报告。”

政委接过报告:“既然有具体线索,那就组织人查查吧!马立坐船到冷水,路过这里只说有特别情况要单独汇报,没来得及细谈。还有轰炸冰坝的引导组问题,等他回来一并核实。”

王占庆扭头对记录的人说:“记好,组织审查。”转过头来,“还有哪!他在阿勒宣布自己代理副站长。少尉正排级要当营职干部,据我所知,大军区范围内还没有。他敢伸手要,总站也没有权力给嘛!政治部门的意见是,要么下令当排长,要么回总站。”

巴久礼又皱眉头:“阿勒是营级站,地位特殊,离总站千里,没有军事干部行吗?十二个边防站个个缺编,从哪儿调人顶去?马立建议申炎履行副站长职责,我们既没下令也没上报嘛!”

政委:“他是临时帮助工作。马立任总站副站长的命令到了,申炎不能马上回来。先这样!”

王占庆又扭头:“原话记准,申炎是蹲点帮助工作,不是代理副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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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当空,黑龙江水滚滚而下。

申炎和战士们在新砌的墙顶上安装房梁。

邹奋霍站在地下喊:“副站长,檩子全拉来啦!”

申炎眺望大江:“浪瓦钣今天可能到,你们班准备卸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