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叔文拆解时难 韦执谊忍辱领命(1 / 2)

 “王兄,这边,我们书房叙谈。i。com”韦执谊刻意将王叔文引至偏厢书房,又向自己的贴身近随问道:“韦荣,夫人和少爷他们呢?”

“哦,已经先行休息了。老爷放心,若夫人问起,小的只说是有一名新中进士为图以博文宏辞登科,今夜前来府中赠礼,求老爷给他说说情,如此而已。老爷,您看如何?”韦荣答道,他心中明白自己老爷是怕夫人得知后,继而将其与王叔文会面一事密告给岳父杜黄裳。

“呵,还是你小子鬼机灵!”韦执谊笑了,继而又吩咐道,“我和王大人还有些事情要说,你先下去煮茶吧。”

“是,老爷。”

“哎——慢!将风炉拿到这里来,我二人边煮茶边谈事。”王叔文拦住韦荣,改了吩咐。

“照办便是。”见韦荣犹豫地望向自己,韦执谊点了点头,说道。

“是。那,小的就不打扰了。”韦荣告辞领命,转身出去,又回身将门带好。

……

韦执谊看着门扇闭合,方才转过身来,向着王叔文问道:“王兄,深夜前来,想必有重要之事要交予执谊去办。说吧,我听着呢。”

见韦执谊如此做派,王叔文略微有些奇怪,因为他原本预计着要先听韦执谊的责问与抱怨,然而却没有等来,微醺的神色、入情入理的开场白、极力展现的平和与谦恭……这一切,都让王叔文再一次相信:自己没有选错人!可同时,王叔文心中又有着些许亏欠与内疚,这样对他,是否公平?

然而,不及细思,王叔文横下心来,决绝将此事继续下去,他微微一笑,说道:“不急,不急。执谊啊,你也坐下。”韦执谊没有言语,默默地坐到桌案的另外一侧,二人分坐桌案两侧,中间一盏油灯可将二人脸庞映得通亮。

“执谊,你……心里肯定还在怨我吧?”王叔文笑问韦执谊道。

“我已决意,当好自己的东宫侍读,本已与王兄你再无瓜葛,怨从何来?”听得出,韦执谊其实仍在负气。

“好吧,我们姑且不谈傍晚的争执,个人的成见,先说说眼下朝中大势,如何?”王叔文荡开一言,将问题抛向了韦执谊。

“大势?何谓大势?”韦执谊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头脑晕。

“我等是因推行变法、力举新政才走到一起,要说大势,当然是说说眼下的朝局,还有新政推行了。”

听王叔文如此一言,韦执谊微露出一丝苦笑,继而言道:“新政?呵,变法早已成了水中之月,新政搁浅旬月有余,这些王兄你又不是不知道?……该说的我今日在尚书省议事堂已经说得够多了,王兄,新法实力本就弱小,不能蛮干硬来啊。”

“依你之意,又当如何?”王叔文这回没有辩驳,反而引导韦执谊一抒胸中块垒。

“那……恕执谊今日直言!”许是借了酒力的缘故,韦执谊竟是慷慨陈词道:“从一开始,执谊就明白,我二人虽然都力主行新政、出新令,但步骤、方略却有很大差异。王兄你坚持先除宦官专权,再行削藩令,这一点与执谊原先设想的顺序刚好相反。话说回来,定内、安外,本就没有绝对的先行后续之分。从宦官手中分出治权,可使之后的新政令顺利颁行,惩治五坊小儿,又易得民心民意。这些,王兄你做得有理,执谊渐渐也佩服,也认同你先除宦官之举。……可是,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完全,你却轻易碰触另一个问题。”

“藩镇?”

“是!藩镇!四月中,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派其弟,副使韦景程前来请领三镇。我本欲随顺其心,给他三镇,可是,你——你却硬生生让门下省驳回了敕命。王兄,一个宦官就已经够让我们头疼一阵的了,对待各节镇本应竭力安抚,避免其与阉党沆瀣一气,可你却——唉,这不是无端地给新法树立强敌吗?”韦执谊原本坐在椅子上,后越说越激动,竟蓦地站起身来,在屋中迅地踱来踱去。气愤言罢,韦执谊又用袍袖不断扇风,给自己降温。

“是,没错……我承认,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王叔文听罢韦执谊的言辞,不紧不慢地说道,算是给韦执谊一个回应。

“有道理?有道理你怎么不……”韦执谊刚欲反问,却被王叔文的问题拦回。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推行新法新政,靠的是什么?”韦执谊先是一愣,思索片刻,而后答道:

“靠的是完善可行的政令、循序渐进的铺排……嗯……还有民情民心。”

“不错,你说的这些都很重要。可有一点你没说,缺了这一点,任你的法令再如何利国利民,任你的谋划如何精巧细致,也是徒劳!”

“那,究竟是什么?”韦执谊不解地问道。

“强而有力的明君支持。”王叔文说出此言,看了一眼韦执谊,继而又道,“执谊乃内明之人,我话一出口,便看出你也赞同此言。那么,我们就还说当下大势,对,这才是大势!圣上明锐君主,这确实不假,我为东宫翰林、太子棋师二十余年,深知圣上忧国忧民、厉行新政之决心。然而,此君却谈不上强而有力。”

“王兄,慎言啊!”韦执谊提醒道,虽然房中只有这两人,也唯恐隔墙有耳。

“就实而论,又有何妨?”王叔文没有丝毫顾忌,继续言道,“身染喑疾,久不能行,此乃体弱;受制宦官,兵员老旧,此乃权弱。如此体弱权弱之君王,怎能说强而有力?怎能成变法大业?”

“王兄!你!你该不会是想——”韦执谊惊诧道,可“自立”二字却未敢出口。

“执谊,多心了。我只不过实在为你分析清楚朝中大势。”

“为我分析?”韦执谊又糊涂了。

“圣上如此孱弱,这是我待诏翰林、选择变法支柱时所没有预想到的。混乱之中,圣上登基,虽身染重疾,却依旧壮心不已,责令我推行谋划已久的新法,方是时,我也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可想而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在当今圣上有限的生命内去完成除宦、削藩这两项重任。所以,王某给自己同时树了两大劲敌,却又无法一举歼灭……,才酿成今日新政搁浅,新法无人听从的局面……如今,虽终局未至,而胜负已明啊!”王叔文喟然一叹,韦执谊不禁心头震颤。

“王兄,此乃命运弄人,你又何必如此自责呢?”韦执谊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宽慰。

“只是想将自己的错误进行一番详细拆解,以供后来革新之人借鉴。”王叔文背过身去,似自语一般言道。

“听王兄好像在交代后事一般……王兄,新法失败了,还可以从头再来,你……可别想不开……”执谊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去。

“我何来想不开一说?啊?哈——能遇到执谊这般睿智善谋,又志在革新之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看来,王某刚才的变法依靠一说,执谊也是认同了?”

“自是当然。历代变法成也君王,败也君王,国有强主,明君支持,对于新政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只可惜……”韦执谊刚欲唉声叹气,却被王叔文伸手制止。

“现在还不是叹气的时候。话说到这个份上,方能开始我今日夤夜来见你的正题!”

“嗯,王兄但说。执谊听着呢!”

“执谊,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朝野之中,除却外有各藩镇号令一方,还剩下那些势力?”王叔文自己不说,却喜欢让韦执谊想明白,他现在确实需要多些机会来印证这个韦相究竟有多少相才。

“俱文珍为的宦官肯定是朝中的最强一派,近侍李忠言手中有一只神策军,力量也不容小视,我岳父杜黄裳等一班老臣,虽然明里保持中立,却暗中倾向俱文珍一方。剩下的,就是我们了。如果现在我们也算一方势力的话……”韦执谊说着,不禁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