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天色还早,远不到吃饭上床的时候。wWw.钟诚放下书包坐到门口竹椅上,望着天空怔怔发呆。迟暮时的太阳远没有日间时候来得毒辣,红彤彤一轮挂在西天处,就这么直照着也不会有晕头炫目的感觉。
只是燥热下去了,湿闷的空气却都从山间坠了出来,汇在这片谷中,沉甸甸的让人气都喘不过来。南方山地里的这种怪异天气年复一年,不知被多少世代居住这里的人们所诅咒。钟诚只呆坐了一会,额上脸上的汗珠就渗出来,划出几道线,顺着下巴滴落地上,衣裳也渐渐被汗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空气越来越沉,压得人快不能呼吸。
“***!”
钟诚张大嘴,狠狠吸了几口气,肺里面却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给压着,火辣辣的疼,就像溺在水中一样,那口气怎么都顺不过来,心里愤愤骂了一句贼老天。
看了看天色,离天黑散潮气还有一段时间,就这么熬下去,非被闷死不可。钟诚想了想,带上门,向谷里走去。
进谷的路就那么一条羊肠小道,零零落落撒着些家禽牲畜的排泄物。钟诚脚步很急,只想用冰凉的溪水好好先泡上一泡,对地上早就干透的那些排泄物熟视无睹。拐了几个岔口,远远看到前方山脚的茅草顶子土坯房和前面的晒坪上瘫坐着的人影。
夕照正从两座山缝间透了出来,刚好照上这座简陋的棚子,映出通红一片,再一路东进,最终全洒在横加阻隔的青山上。微风吹起,棚子前后细嫩的树枝随风起舞,泛油的树叶反射着红光却荡起层层金黄的光晕,色彩斑斓交相辉映,在那间破烂的屋子前后雀跃。黛的山,绿的树,一幢黄土房,一道红光,还有团孤零零的人影……钟诚停下脚,愣愣看着,心里竟像被石头压着一般,说不出的惊叹,说不出的惶恐。
直到微带点凉气的风吹到跟前,钟诚才回过神来。舒出一口气,感觉身上涔涔汗水更甚,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驻足,便忿忿骂了句娘,然后抬步朝那山那屋那人走去。
还没到跟前,就听见笑嘻嘻的嚷嚷声:“杨八,今天又得空?”
听到这个让他颇为忌讳的称呼,钟诚因天热显得焦躁的脸更沉了几分,恨恨回嘴:“你妈的!”
被问候了亲娘,那人却不为意,咧着嘴,嬉皮笑脸等着钟诚走近。
像糯米团子一样瘫坐地上蜷成一团的是个蓬头垢面胡子拉扎的汉子。大热的天身上却捂着件开线翻花的棉袄,上下露出发黑的棉头;两层土布的厚实裤子也是油乌发亮,竟然还是开档的,稍一动作,就能瞥见那根象征男人的雄壮。
如此风情,使得被宝田寨众口一词评价为老成的少年也不禁乐了,笑着调侃道:“元霸,你又犯病了,大热天的捂痱子呢?哦……鸟也发潮了还要晒晒么?哈哈……”一边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一边寻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被称呼“元霸”大名杨延霸的邋遢汉子,显然对这种程度的嘲讽调侃习以为常,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改变半分,依旧是没心没肺的呲牙咧嘴,目光随着钟诚的身影转动,等钟诚笑完坐定后,才嬉笑反驳道:“小崽子,毛都没长知道什么鸟玩意?老子这是在收天地之精华,吸天地之灵气!”
钟诚就瞟着汉子身上的棉袄厚布裤子嗤笑不语,嘲弄的神情**裸地摆在脸上。
“娘的!”杨延霸终于受不了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蔑视,双腿狠狠一收,将全身都掩住,恶狠狠地道:“老子打摆子不行么?前夜泡在溪里睡着了,半夜才被冻了起来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没看到老子现在还在抖?***!”
“呃……”钟诚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杨延霸隐藏在厚重衣裤下的身躯真的还在瑟瑟发抖,这时候终于免不了对这个同命相怜人物的关心,更多的却是满腹惊奇。
“你也能生病了?弄没弄点药?不会就这样等着挂了吧?”一连三个问号。
对于这个在宝田寨唯一可以与之肆意的家伙,钟诚心里终究是很在意的。一起吹牛打屁高谈阔论,相互嘲讽谩骂,毫不顾忌年龄与辈分的差别,这是半友;教会自己赶山下套,横练竖劈,以及“人不狠站不稳”等等,这是半师。这样一个半师半友的家伙要是就这么挂掉,钟诚的生活未免会太无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