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人耳目,千雪乔装只带了晴天出宫,央了孙贵妃宫里的牌子,对侍卫说是给贵妃娘娘办事儿。要的马车也是极为不起眼的,赶车的太监亦是宁安宫的心腹之人。一切俱经过仔细安排,这个时候她正是不讨喜的主儿,加上陶然居的事情实在不好为外人道,千雪只得低调再低调,盼能瞒过所有的耳目。
好在终是办成了,就在她们的马车离开陶然居的那一刻,三只白鸽也振翅飞往三个不同的方向。千雪叹息:“希望它们中有一只能遇到南宫白。”上了马车,松懈下心情,一阵疲倦迅速袭来,还有……小腹传来的微微疼痛。晴天见她眉头轻皱,一手还按在腹间,仿佛在忍着疼痛,不禁急问:“娘娘,您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不妨事,等回了宫休息一下就好。”话是这样说着,额角却已现冷汗,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晴天狐疑地看了一眼千雪双手轻按的地方,一个念头浮起,声音也颤抖起来:“娘娘……您是不是……是不是有身子了?奴婢记得您上个月……”
千雪闻言一惊,顿时僵住所有的动作。孩子?确是有这个可能,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她无暇多想自己身体的变化。可现在这种情况下,千雪心中喜忧掺半,那股小小的不安之感如涟漪般默默扩大……
“可是……可是我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啊?”会不会错了?
晴天笑道:“等回了宫咱们召太医看看不就知道了。奴婢听宫里的嬷嬷说过,这害喜呀,也是有日子的,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会。”接着,她又立刻寒下脸来:“您近日还这样东奔西跑,劳心伤神的,奴婢担心……不成!您先坐稳些,省得一会儿路上一个疙瘩磕着了。”
千雪挡下她的手:“好晴天!这街道又平又整的,哪来疙瘩?”
这句本是无心的话却让主仆二人都定住了!回宫的大道应是极其平整的,怎么此刻马车竟摇晃得如此厉害?千雪撩起车帘一看,四周俱是草木山石,怕是已经出城了。还有那个赶马的太监……早已换过,动作利索稳妥,悠游恣意,哪是宫里太监的身手?
糟糕!太大意了,以前她出过那么多次都没事,这次这么低调却愣是摊上了。会是宫里的人吗?
“娘娘!怎么办?奴婢先去制住那个赶车的,让他停下来。”晴天低声附在她耳边说完,便立刻伸手敏捷地扣住那赶车汉子的肩:“停下!”
那人并未回头,只是轻轻甩了下肩膀。晴天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道自他的身体传来,推着她往后一仰,重重地撞在车厢的一侧。
千雪慌忙扶起她:“你一个人跳车出去,还有逃脱的希望。”
“那您呢?奴婢怎么可以……?”
千雪抓住她的手,认真地说:“这人一直没动手,说明不是来要命的。来人的目标肯定是我,你要是跟我一起落难,那谁来传消息?”说不准一会儿到了目的地晴天就没命了。
“奴婢死也不干!”当初太子把太子妃托付给她们姐妹时,她们是盟过誓的,以死相护。
“我命令你出去!”千雪不想再多废话,双手一推,晴天无奈,沉痛地闭下眼,只得藉力飞出了马车。
几个翻滚之后,她刚刚稳下身子。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五名玄衣武士直奔而来,欲对她形成包抄之势。怪不得那个赶车人一点也不介意她跳车而逃,原来后有埋伏。马上的人全都戴着鬼脸面具,个个手持兵刃,那白光……泛得刺眼……晴天没再犹豫,扬起衣袖,两枚银针“唰”地射向其中一人。趁那人躲避之际,她踮脚飞起,跃上马夺了他手中的长剑,一掌将其拍飞出去。
其余几个相互对看了一眼,显然没料到晴天身怀武艺,不然方才又如何轻易得手?他们亦是即刻反应,横了兵刃挡住晴天的去路。身下的马儿受伤长嘶,失去镇定,晴天只好弃马跃下。她苦苦撑着,且战且退,以她的功力只能对付一个这样的玄衣人,四人同时合攻,晴天明显招架不住。眼看敌人的刀就要从肩头划下,“哐”地一声,横来一剑硬是挡住了刀势。晴天看去过,那刚劲的眉眼分明是白云!再望向后头,柳一笑领着一队人马刚刚停下,四周尽是扬起的烟尘……
“给我留活口!”柳一笑冷冷地吩咐道。可与此同时,那四个已被制伏的玄衣人动作一致地脖子一歪,当下血溅三尺,果断地回答了柳一笑的那句话。
“晴天,娘娘呢?”白云问道。
“我该死!没有护好娘娘!”
“她此刻哪里去了?”柳一笑亦是着急询问。
晴天指了指方才马车消失的方向。柳一笑立刻扬起马鞭:“追!”
然而,就那么一下的功夫,他们再也没找到千雪乘坐那辆马车,整整五十个武士在方圆几十里内搜寻了一天一夜,毫无所获。
柳一笑颓丧地拍了一下脑门,这下可好,怎么跟远在济洲的公子交待!原来,千雪的安全,是景飞离去之前全心托给柳一笑的。所以千雪一出现在陶然居,柳一笑就不敢放松,暗中派了两人在其后跟着保护。待到那两人发现马车方向不对,欲上前截止的时候却被突然冒出的玄衣武士拖住。待其中一人拼死杀出重围送回消息,他立刻领人驱马前往。谁知刚到城外,又遇上了埋伏,等一切料理干净……已是迟了!
“柳总管,现在怎么办?绑走娘娘的人究竟是谁?”晴天问道,她好担心娘娘的身子,对于千雪可能怀有身孕一事却不敢提起一字。这伙人全是轻若尘一手训练提拔的,对主人的恩义俱是铭感五内,现下他们居然把夫人弄丢了……个个人心头都是十二万分的沉重,她哪能再雪上加霜?
柳一笑叹了口气,心下为难着。公子正在济洲办差,一时半会儿肯定脱不开身,再说那边也不是轻松的事,消息必须先瞒着。可是宫里丢了太子妃,都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你也别回宫里去了,娘娘失踪,他们肯定首先拿你开刀。留下来跟我们一起找。只要我们盯紧一个人……就有一定能找到娘娘。”
此刻的皇宫里,太子妃离奇失踪一事闹得人仰马翻。上官鸿一面要压下消息,一面又要派人出去寻找,行动起来缚手缚脚的。不过,他一手抓住了自己最在意的:“给我把皇宫和京城看紧了!这个消息一个字儿也不许飞出去。派人通知太子身边的大内侍卫,过滤一切从京里送去的信件。”他很清楚千雪在景飞心里的位置,而此刻景飞正在执行的任务……稍有闪失便是赔上性命的事。
而齐芳宫已经被上官鸿派人围住,千雪拿了贵妃的腰牌出宫,她难辞其咎。
“父皇!千雪不见了,您应该让我们出去找啊,为什么把我们圈在这里?”旭飞替母亲出头,不顾上官鸿严峻的脸色,直直喊出来。
上官鸿冷眼一扫这对母子,哼道:“你们去找?怕是永远也找不回的。”
孙贵妃望着他:“皇上!您……怀疑是我们?”虽然她过去使过很多计谋害太子,可是……对云千雪她并未有半分的加害。
“我怎么可能去害千雪!”旭飞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总之,你们给我老实呆在这儿,一日不找到人,你们也别想出去!”
……
上官鸿走后,旭飞望向母亲:“母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孙贵妃神色凝重:“她是从我这儿要的腰牌。可当时她说要出去找南宫姑娘的哥哥,顶多一个时辰就会回来的。谁晓得居然是好几天?”
旭飞摇了摇头:“不对,肯定是出事了。千雪知道自己身份的轻重,不可能一个人离宫那么久的。”
“你说她不是在找人,而是……回不来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以前她也不是没有忌讳过云千雪,可是一想到千雪在云家、皇上、和太子,甚至旭飞心里的地位,硬是隐忍不发。
“等外边的人没那么紧了,我要混出去一趟,再说……绚儿的病情……”他想去云家和松月居看看情况。
“那得万事小心了。”
“母妃,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帮我看着绚儿,绝对……绝对不许她死。”
“这个自然,只要我一口气还在,她就死不了。”孙贵妃许下重重的承诺。她多年的宫廷生活经验嗅到了浓重的阴谋味道,以前她是制造者,一切俱在掌握之中,可这次……旭飞要置身其外是不可能了,她感觉所有的人都卷了进去,包括远在济洲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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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济洲城
景飞以钦差身份率领三十名大内侍卫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济洲城。济洲是翰日国中部的一个海港,也是全国海上生意做得最火的地方。这里正是国内最大的河流尉江入海的交界处,水路几乎说是四通八达,不仅可以深入腹地,南北通航,更大的贸易还是跟东海各国的往来。可惜最近几年,翰日国附近的东海水域盗贼横生,烧杀抢掠,洗劫过后不留一个活口,以致人心惶惶,官府找不到活口证人,对海盗毫无了解,几次派兵围剿俱是枉然,致使这个海盗团伙变得更加神秘莫测,民间甚至传言这群盗贼实为海魔。
此刻,济洲府台尚振霄的怡清别苑内正是歌舞升平,明亮的大堂内,中间纤影红袖,娇颜欲醉。两旁一路排着坐下的是尚振霄,济洲水师统帅宋楚江,以及地方上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而厅中的正位上……钦差上官景飞赫然在座。跟所有的官吏们一样,景飞亦是杯握美酒,噙着笑意观赏池上歌舞,可眼中那抹藏在朦胧后的犀利与不屑却无人看到,除了站在他身边的白天。
白天低首在心里叹着气:太子又不知在耍什么计策了。他们到了济洲已经整整十日,这十日里,尚振霄和宋楚江对这名钦差极尽巴结之能事。把济洲城最好的宅子送给太子住下,还日日费心安排节目讨好,美女、黄金……他记不清太子收了多少。所幸这帮人不晓得钦差其实是太子,不然……可能情况更为夸张。
终于撑到深夜,景飞敲门叫醒了白天。他见白天反应迅速,而且毫无被吵醒的倦意,不禁微微一笑:“你早准备好了?”
“属下不敢有丝毫松懈。”有上次西燎的经历,他还能糊涂?
“有进步。”
“敢问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水师副帅蒋龙府上。”
白天顿时大悟,这个蒋龙自从接风宴上露了相就再也没出现,底下那么多巴结奉承的官吏,摆了那么多酒宴,就蒋龙一直是缺席的。说明此人并未与他们同流合污,是股清流。有骨气作得清流,必有一定的本事。
“休息多日,该行动了。”
看着景飞一脸轻松,成竹在胸,白天怀疑,这几日是在休息吗?
对于景飞和白天的到访,蒋龙奇之又奇。这个年轻的钦差……不是正在享受官吏们献上的大礼么?之前朝廷派来的两个钦差都是如此。这两人深夜出现在他府上,也不知是吉是凶?
三人在书房坐定,景飞从袖中掏出令牌。蒋龙一见令牌上的龙纹,愕然睁大双目:“太……太子殿下!”
景飞倏地收回令牌:“礼都收起来。我是找你商量如何擒盗的。”
“臣惶恐。可……”太子不是应该去找主帅宋将军吗?
“我已经跟你亮了身份,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蒋龙略一思索,坚定地应道:“臣愿效犬马之劳。”
“那我们言归正传。蒋将军,你说剿匪最难之处是什么?”
“海盗行踪不定,若是能寻得这些匪寇的巢穴……”可惜东海附近的大小岛屹他都搜遍了,基本都是荒岛,一点人影儿都没有。
“好!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个巢穴。再问一句,那帮海盗什么时候来得最凶?”
“夏秋之季。”
“如果我说那海盗是来自东陵国,你可相信?”
“这不可能!东陵离此航程少说也要六日,我们每次从决定行动到出海遇袭都不会超过五日的时间,就算飞鸽传书也不可能如此迅速。”
“不知将军是否知晓东陵的风俗,他们有驯鹰的绝技,传信不用鸽子而是用鹰,叫做……鹰书。据悉,那鹰的速度可比鸽子快多了,足以飘洋过海。”
“可是,时间还是不对。”
“这就是我方才提过的节气问题。夏秋两季,海上长吹东风,那水流会如何?顺水行船,船速又如何?”
蒋龙闻言,一下跪在景飞身前:“臣愚昧,臣……疏忽了。”他刚开始第一反应是找内奸,可尽抓了些小喽啰,那最大的主儿仍尊坐高位,代表济洲迎接朝廷的钦差。到后来引起旁人忌讳反而对他的行动造成诸多肘制。
景飞扶起蒋龙:“将军不必自责,你在此地势单力薄,自然孤掌难鸣。”师父玉机子行遍千山万水,对各地风俗民情都非常熟悉,随师学艺期间他自然听了不少。
“若是我废了宋楚江,你可有把握统领济洲的水师?”
蒋龙拍着胸口保证:“那些都是跟着臣水里浪里淘过的兄弟,绝对没问题。”
景飞放下心来,转头对着白天挑挑眉:“你都听清楚了。这些天他们送来的礼够享受几天牢狱之喜吧?”
白天忍住笑意,朗声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