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活背起药篓,准备出门。
楚洵美从迷思中惊醒,追在后面问:“你不锁门吗?”
“家徒四壁,没什么可偷的。”杨活头也不回,冷冰冰地道。
小姑娘黑纱下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实在想不通啊:平时客气拘谨的杨浩,怎么突然变成倔木疙瘩了?他现在不怕得罪我了,不怕得罪楚家了?
没办法,她只好采取终极杀手锏来试探。
“杨活,我要你带我走!”
她跑到杨活前面,伸着双臂拦着他,一脸决然地道。
“你不喜欢我吗,带我私奔吧,咱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她眼神里放着光,心中充满渴望。最后一句,她是真心的。只不过,这新生活只是她自己的,并不包括杨活。
她选择杨活,只因为他是孤儿,没有后顾之忧。连蒋少那种精明能干的富家子弟,她都看不上,何况杨活既没家产又没才华的孤儿。
杨活轻轻从她手里扯出自己的手臂,淡淡地道:“别开玩笑了,能逃到哪里去?”
“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楚洵美的声音很好听,就像黄莺在唱歌。
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杨活嘴角不由浮出一丝苦笑。
“楚小姐,难道你没听过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你到哪个地方生活,落地就得入籍。逃走容易,落地却难!我们总不能住在荒野山谷吧?”
“田野幽谷?”楚洵美偏着头想了一下,“自给自足,避世而居,也未尝不可呀!”
杨活耸了耸肩,无语道:“小姐,这世界除了我们人类,还有许多食肉动物,更别忘了,还有那可怕的兽族。”
“切,兽族都在黑山以北,几百年都没出现过,说不准早已灭绝了!”楚洵美很不屑。
“灭绝了?那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杨活不再和她多说,径直向外走。
一些伤痛的记忆跳入脑海……
两年前的一个午后,杨活正在乐塾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突然从天空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犹如金属号角在吹,尖硬而冷咧,刺疼人的骨髓;又如万鬼在嚎,凄厉而可怕,让人毛骨悚然!
乐塾老师连忙跑出来,把他们全都聚到教室里。
“这是蛮乐,全都堵上耳朵!”
老师脸上惊恐的表情,让杨活印象深刻。
这可怕的声响,持续了十几秒,然后突然消逝在天边。
下午,听说死了几十个人,全是在野外被天雷打焦的,其中包括杨活的父母。村民们抬回来的尸体,就像两根烤焦的木头,杨活始终没办法相信那是他的父母。
后来就有传言,说那是兽族的半圣乐师——独眼猩王的狂燥吼叫。
半圣乐师的吼叫,其声音契合着天地间的某种法则,随机地激发能量爆炸,犹如一个个从天而降的惊雷,杀人于千里之外——这就是半圣的实力!
每年秋天,当九国把百万石粮食送到黑山之北的镇异关口之后,半圣猩王总会很不满。他觉得九国现在如此丰裕,百万石的粮食太少了。
兽族的乐道,总是简单而粗暴,毁灭力也非常强大。但是,这种乐道多依赖于天生的能力,而不是后天的学习。所以,兽族的乐师基本都是天生的,数量非常稀少。
村野间的流言,名门上户的楚家三小姐自然没听过。她偏着头,不解地自语道:“不是死于天雷吗,和兽族有什么关系?”
当她走出院子的时候,杨活已经走远了。
她把大门关了,望了一眼轻雾缭绕的南山,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骑上小灰驴,离开了春菜村。
……
数天之后。
杨活背着一个长包袱,独自走在前往升宁县城的乡道上。
两年一度的乐生院试,在升宁县乐校举办。从早上八时就开考,随到随考,报名费15铜币。昨天考前聚议,乐塾园长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记错日子,错过就要再等两年!
别人可以再等两年,杨活不行,他已经15岁,只剩这最后一次机会。
背上的包袱里,装的是那把古琴。
如果考不过“歌徒”,他也不会再回家。回家,他活不到明年。
严寒的冬天就要到来,山里没法采药了,不采药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食物。而他的积蓄那天夜里被抢劫一空。没有钱买吃的,他活不过冬天。
这几天他省吃俭用,又积累了几十个铜币。
如果考不上歌徒,他就逃走,离开此地,离开春菜村,离开有菽乡,离开象国……他以前听同学说过,南方的越国,地广人稀,临海多山,四季不寒,遍地野果。
象国与越国之间,隔着千里九华山。唯一翻越九华山的官道上,座落着雄伟的大禹关。
想从象国逃到越国,并不容易。
不容易并不是不可能。九华山有千里长,大禹关却只有一座。
只要你避开官道,避开大禹关,走那崎岖难行的小道,走那人迹绝至的绝壁,走那野兽出没的荒林,走那激流暗回的险滩,就能成功到达越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