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到自己名字“阿史那昆涂欢”的突厥语时，说得叽里咕噜十分流利。</p>

且突厥人许是真的民风豪放，这小公主直接让他亲手验证自己是否少块肉。兰陵王顿时如受炮烙一般，赶紧拽回手，心底是灭顶的愧疚。</p>

一念之间，便决定带她回去挟持为质，正好来日突厥使节面前，可以拎她出来澄清，齐国并未与柔然勾结。</p>

白絮大雪覆上了黄铜甲胄，男子的绛红色军服盖下泥泞的雪地，他单膝而跪，从鱼鳞甲护腕里伸出一只手来。</p>

那只手五指匀称修长，被白雪冻得发粉的骨节分明。鲜活温热的掌肉上，接过一只小脏手。</p>

兰陵王在拽小姑娘起身时，才发觉她那双漆黑的鹿皮手套是左手四指，右手三指，那右手拇指还戴着墨绿玉韘。</p>

虽说漠北人无论男女都会骑马弯弓，可她手上这套装备，显然不似突厥的护具。</p>

他不禁惑道：“你们突厥也流行这样的护具？这手套玉韘不是中原样式么，莫非是意欲娶你的那位北周天子所赠？”</p>

小姑娘明眸若琥珀，眉宇间却凝起了不耐烦，连语气都带了倨傲不逊起来。</p>

“将军只管带我回去，提他作甚么？你们保护我，我做你们的人质。”</p>

兰陵王也觉有理，却不成想引狼入室。</p>

傲慢的突厥公主，眨眼成了北周的风陵王。</p>

而这年少的风陵王，居然戴恶鬼傩面谎称是援军兰陵王，只身入金镛城救走了深陷异国的突厥公主！当真兰陵王回援金镛城，却被成了惊弓之鸟的守城将士怀疑又是假扮，就要射杀，这才无奈之下摘面具以证身份，一顾倾城。</p>

这日的洛阳城外，北齐三杰初聚首。</p>

决战在即的金镛城下，两军相见。</p>

身着绛红色军服的鬼面将军，高坐金鞍白马，遥望着黑压压的敌军阵前，刚摘下狰狞傩面的小少年，明知故问：</p>

“是本王相救阿史那公主，公主何故恩将仇报盗用本王之名，流连我大齐的洛阳城不去，又因何置遍寻你无果的突厥北周于不顾？！”</p>

浑黑的骏马上，锦袍甲胄的少年身形高挑，四肢纤长如同柏树抽条。此时她拿三指套了黑鹿皮的手扛着弓箭，扣了玉韘的拇指和食指用力狠绝，挽弓搭箭下颌高抬，毫不客气：</p>

“什么阿史那公主？吾乃风陵王。”</p>

阵前的俩人相隔不足十丈。</p>

寒风凛冽刺骨，刮来大雪皑皑，绒毛似的，几乎掩盖住了清晨那团红日。</p>

鬼面将军坐在马上的腰杆儿，倨傲又挺拔，又像是被冻僵了一般。</p>

战意森寒夹风带雪，送来了风陵王清脆决然、裹挟着肃杀之气的一句：“天已亮了。”</p>

以及脱弦的一箭！咻然射在他的鬼面上。</p>

这少年力道之大，居然凭镞尖撞裂了他箍在耳后的双耳机关，当狞厉的鬼面滑落、亮出一张雌雄难辨、嫩气的俊美脸庞时，两军寂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