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府在成都城北繁华地段,之前的西川节度使居宅改造一番后,就成了汉王府。萧云鹤回到府里,发现这个汉王府,远比自己在国都的府第要辉煌气派多了。
光是面积,就是国都汉王府地十倍!国都那地方,寸土寸金,就算是亲王府,也难有大的规模。到了成都这里就不同了。说得明白一点,节度使那就是一方之王。汉王府,也就跟西川的皇宫一个意思。且不说汉王主宅是如何的雄伟壮丽,单是仆人们的居所,也能跟国都汉王府的主宅相媲美。而且可以看出,府里多处地方有刚刚修缮后留下的痕迹。光是围墙就至少加高了三尺,往外扩张了一倍有余。池台楼谢,假山石雕,一不极尽华美与奢侈。一个小小的过廊里,供人小憩地桌椅,居然都是的上好红玉石雕成的。就不用说那许多的奇花异草与钟鼎名香了。
走进府中,萧云鹤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奢靡!
对于富丽堂皇地居舍,萧云鹤也谈不上什么讨厌。只不过联想到成都府与汉州的这些境况,他没来由地就有些生气。那些官员,宁愿花大心思修缮汉王府,巴结讨好来的节度使,也不去办该办的正事。
俱文珍带着一大批丫鬟仆役,迎到了门口,跪成了一片。萧云鹤有些惊讶,汉王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下人了?于是说道:“俱文珍,汉王府本来只有皇帝赐下的三五十名仆役丫鬟,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俱文珍说道:“国都汉王府里的仆役丫鬟,一个没落下全带到了西川来。只不过……成都府的官员们,买来了近百名各怀技艺的歌舞伎子,供大人玩赏。这些人眼下也都是王府的私财了。”
“近百名歌舞伎子?还买下了?!”萧云鹤顿时有些忿然,“让她们全回家去,本王没有闲钱养这些人!现如今汉州、成都的军民百姓连饭都没得吃了,我还在府里养着近百名梨园优宠,那不是要让蜀中的百姓,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本王吗?”
俱文珍很少见到汉王这样发火,顿时有些惶然的低声道:“大人,这些人已然签下卖身契,就是王府的私财了。你让她们回去,这恐怕?……”
“恐怕什么?”萧云鹤狠狠瞪了俱文珍一眼,“你少嗦,按本王吩咐的去办。这些人有手有脚,织桑卖布莫非还挣不来一日三餐么?那种习惯了好吃懒作哗众取宠赚粉值、又没有手艺的优伶,就全都给我扔到汉州军营里慰军去!”
那一群歌舞伎子们吓得齐声惊呼,跪倒在地不敢起身。大齐的军队,军人是可以合法狎妓的。前去慰军,对这些伎子们来说,简直就是要下地狱了。那些憋闷得厉害的大头兵,个个粗蛮不解风情,丝毫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只知道发泄**。落到他们手里,还不惨死?
俱文珍也被吓住了,连忙道:“小人马上就按大人吩咐的去办……”
萧云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闷闷不乐的倒在了榻上。汉王的寝室,自然是布置得华丽异常。可萧云鹤入眼所见,左右都感觉不舒服。那些地毯、屏风和被服上,都绣着妖冶动人的女子。可萧云鹤总感觉这种气氛自己十分的不喜欢。处处透着靡靡之气,是那种让人耽于享乐、小富即安的情调。
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萧云鹤没好气的扔了一句:“进来就是,敲什么敲。”
门被轻轻推开,苏菲儿拿着一盏茶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她低埋着头,都没敢去正眼瞧萧云鹤。静若声一般的走到了他榻边,跪下身来将茶盏递上:“大人请用茶。”
萧云鹤都没有正眼去看是谁进来了。听到这个清细如乳燕般的声音,才回头看了苏菲儿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菲儿,是你啊。本王心情正糟糕得紧,吓着你了吧?”
苏菲儿轻轻的摇了摇头,淡如清荷一般的说道:“大人,这是清凉解暑的凉茶,喝了能清心降火,或许心情会好一些。蜀地炎热潮湿,的确容易让人心生闷气,是很伤身体的。”
萧云鹤看着眼前这个冰雪可人的苏菲儿,感觉心头闷气一下散去了不少。接过茶来喝下去,淡淡的清甜,的确是比较爽苏菲儿接过空茶盏,说道:“大人这些日子连连奔波,肯定是累坏了吧?婢子替大人洗洗脚吧。”
萧云鹤见她额头上也是一层细密的汗珠,于是说道:“不用了,你自己去歇着吧。我还要办些事情,现在不休息。”说罢起了身,朝书房走去。
武元衡去了成都府衙办事,书房里也没了一个能商量说话的人。萧云鹤不禁感觉有些郁闷。随手翻看了一些存放在这里的书籍,心中烦闷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正想出门到外面走走。武琦云却来了。
由于武元衡的关系,武琦云这些日子以来跟萧云鹤相处的时间也还比较多。萧云鹤对这个颇有些心机和谋略的女子,也有了那么几分看重。
武琦云进来后,也没有过多客套,直言说道:“大人平日里总是沉稳如山,今天如此心浮气躁?”
萧云鹤自嘲的笑了一笑:“是呀,最近遇到地烦心事实在是太多了。手边又没有几个得力之人。蜀中的这些官将。个个只想着小富即安得过且过。贪图享受他们最是在行;说到办理政务,却是个个都想当缩头乌龟。煞是令人气恼。”
“其实大人没必要太过急躁。”武琦云娓娓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大人来蜀中之前,对蜀中的风土人情想必不是那么了解吧?”
萧云鹤也不否认:“算是吧。我生在国都长在京城。对千里外的蜀中,的确是不太熟悉。”
武琦云微微笑了笑,说道:“以前我和我哥小的时候,曾在蜀中住过三五年时间。对这里也略有些了解。其实蜀地的人,地确不像关中尤其是京城中的那样。事雷厉风行讲求效率。蜀中的人,常年生活在山林合抱之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的脾性比较婉约。办起事情来也不如北方的人那样利索霸道,会显得优柔寡断一点。所以,大人初来乍到,会显得很不适应。这里地人,在我们看来反应就像是慢半拍一样,做事情都有些拖泥带水的。其实也不尽然是他们玩忽职守消积怠慢,这只是……他们的生活习惯。打个比方,就是做饭的厨子。手脚也会慢上几分。”
萧云鹤说道:“可这是个坏习惯。尤其是在官场、军营里。军情如火,民生重于泰山,办起事来却总是这样婆婆妈妈拖泥带水,还不要坏大事?”
武琦云掩嘴一笑:“我的意思,可不是为他们开解罪责。我是在劝大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慢慢来改掉这些人地坏脾性才是。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而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值了。”
萧云鹤不由得微微一愣,恍然醒悟了过来:“你说得还真是挺有道理。我这个来乍道的节度使,地确是很不习惯这种官场风气。要整治,看来也是要慢慢来了。”
“大人这么想,就对了。”武琦云说道,“我只是个女流,不懂什么军政大事。闲来跟大人聊一聊,也只能打比方的说说事。蜀中的官将们,就像是习惯了悠闲慢跑的马儿。可大人却是骑惯了烈性的战马,自然会一时不习惯了。可是想让慢马变成烈马,也不是狠抽几下鞭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了。大人肯定比我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吧?”
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比方,说得还挺有点意思。说说看吧,女诸葛。你有什么锦囊妙计?”
“我哪里会有什么妙计?”武琦云也笑了起来,说道,“我只是在想,这些马儿之所以跑得慢,是因为不愁吃不到草料,不愁别地马跟他们抢食物。要是大人能让这些马儿自己竞争起来,能者上,庸者下。这样一来,不就能刺激他们主动的去努力跑了么?这比抽鞭子刺激,怕是还有用得多了。”
“哦?这可是个有意思的法子。”萧云鹤听完甚感有趣,自己寻思了一阵,说道,“治民先治吏,只有整治了官场的一些俗规陋习,才有可能让西川壮大强盛起来。武琦云,你的想法很对路子呀。”
武琦云面带微笑地说道:“我只是个不知事的女流,会有什么想法。看着大人这样心浮气躁,我就忍不住插嘴两句了。大人可别跟我哥哥说……不然他又要骂我,说我女流干政不识大体了。”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起来:“集思广益,兼听则明。不管是谁,只要提的意见可行,我一律悉听。”说到这里,萧云鹤自己突然愕然的一愣:武琦云给我的这种感觉,怎么如此熟悉呢?
武琦云,她自己深知女流不干政的这个原则。偏偏又旁敲侧击举例子,来跟我说起许多政治上的事情,为我排忧解难……长孙皇后,昔日不也时常这样么?
萧云鹤心中微微悸动,不由得一时有些呆愕了,怔怔的看着武琦云。
武琦云见汉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由得感觉有些不自在。脸也红了,喃喃道:“大人,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萧云鹤恍然回过神来,说道。“你刚刚举的这个例子,很有意思。稍后你哥回来后,我会跟他细作商议,看看具体怎么办。”
武琦云点头笑道:“大人记得,别告诉我哥是我想起的就是了。还有。大人刚刚说了,不管是谁,只要提的意见可行。大人一律悉听对么?”
“嗯。”萧云鹤说道,“你想说什么?”
武琦云矮身拜了一拜,说道:“我想求大人,收回一道钧令。”
“什么钧令?”
武琦云抬眼看了萧云鹤一眼,低头说道:“刚刚大人进府时,下的第一道钧令。”
萧云鹤明白了。武琦云是想劝他,别把那些歌舞伎子送到汉州去当军妓。他笑了一笑,说道:“理由呢?”
“汉王明鉴。”武琦云不卑不亢。徐徐说道,“那些女子,其中或许是有一些好逸恶劳、只知道哗众取宠的。但是,又有谁是自甘沦入梨园,供人玩宠呢?这其中。大半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子。置身于勾栏,不过是为了谋条生路。甚至还要养家糊口。现如今她们卖身到汉王府,以为从此可以衣食忧,或是还能有些余钱赡养家人。可是大人却将她们投到了军营里去……干那些事情。这对她们来说,异是断了活路生不如死了。这其中许多女子,其实都只是凭着色艺谋生,没有歹心地。她们算不得是大奸大恶之人,跟种田织桑的百姓们一样,只是凭着自己的一技之长谋生。蜀中崇尚歌舞饮宴,席不离伎耽于享乐,这个风气由来已久。可是,这并不单纯是这些伎子们的过错。汉王痛恨那些巴结讨好不务正业的官员,却牵怒于这些可怜地伎子们,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殃及池鱼了?”
萧云鹤听完这席话,不由得恍然明白了过来,自己的确是有些冲动行事了。正如武琦云所说,蜀中狎妓是个风气,并不单纯只是这些伎子们的过错。自己要想从根本上治住这个不良风气,还得从官员们身上入手,没必要牵怒那些身不由己的伎子们。<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